《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90、第九十章

　　谢玉被酒楼伙计扣下，衙门带人来后，将他带走关入牢房等候处刑，酒楼的伙计唯恐惹到王家，不愿意出来作证，其他人想帮也没那个能力。

　　潇湘苑的张妈妈念在与谢婉相识一场，又是托孤的份上，尽心尽力为谢玉四处打点，却仍无法免去他的死刑，但也不是没任何助益，至少给他留个全尸，从砍头改成了绞刑。

　　索性他再次得上天眷顾，自有一番奇遇，被一位修道之人暗中救走。

　　回忆至此，谢姝停了下来。

　　楚夕看着脸上写满后悔与自责的季明阳，说道：“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讲。”

　　“想必师叔已经得知，那位仙师正是掌门师伯。”

　　“当年掌门师伯已是声名显赫的仙门弟子，他下山历练时恰巧路过那里，听说了谢家的惨案后，不明真相的他，私以为是妖魔作祟导致，便亲自查探了一番。仙门的手段查那些事，可以说信手拈来，他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真相。凡人生死自有定数，他本不该过多干涉，但终是良心难安见不得我哥枉死。”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从牢里带走我哥，可我哥担心连累潇湘苑和谢姝，始终不同意越狱的做法。于是，掌门师伯就想为我哥翻案，奈何没人愿意出来作证，他也不敢违背仙门律法对凡人使用吐露真言的术法，使用幻术重现命案现场，旁人压根不信，还痛骂师伯一介仙门名士竟然包庇杀人凶犯。”

　　“而王金宝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纵使他本质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但他对外一直维持着博施济众的良好形象，很难撼动他在普通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他被害引发了全民声讨，全城百姓纷纷上书请求必须处死凶手。”

　　“显然光明正大的办法行不通。行刑当日，师伯私底下对我哥使用闭息保命的法术，造成他假死的症状。事态平息之后，再把已经下葬的他偷偷救走带回了瑶山。”

　　“独孤掌门见我哥根骨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于是就收为亲传弟子。”

　　这些事上次他们来这查案时，掌门师兄已经告诉他了，他神色黯然低喃道：“无怪乎谢师兄那般信任爱重掌门师兄，他厌烦我是应该的，我只会跟个傻子一样误解他。”

　　楚夕摇了摇头，“师伯与我哥之间的渊源可不止如此。”

　　她继续解释道：“四十年前妖帝祸乱两界之事师叔应该也清楚，我哥和掌门师伯也参与了那次战乱。混战中我哥为了保护落单重伤的掌门师伯，他一个归元境修士拼死迎战千年修为的一方妖王，导致灵根受损，险些沦为废人。此后，他必须付出超过常人数以千万计的努力，方能勉强追上几位师叔伯的脚步。掌门师伯也因为这件事愧疚了大半辈子，所以，有什么天材地宝，他不惜得罪其他师兄弟，也要全砸在我哥身上。若非那次意外，我哥哪里需要外物提升修为，他的资质虽不能比肩师叔你，但也凌驾于瑶山人其他人之上。”

　　楚夕清丽的脸庞在他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的滑过他的脸颊，他双手掩面，巨大的悲痛向他席卷而来，他变得结巴起来，嗫着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当年因为修为一事，瑶山众位长老集体反对谢清琰执掌天权峰峰主之职，甚至以退出瑶山相胁，是掌门师兄力排众议，强推他上位。

　　他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他只是袖手旁观，任由师兄淹没在争议声中。末了，不轻不重扔下句，瑶山峰主，能者居之，庸者便是能上位，也坐不了多久，且让诸位长老拭目以待。

　　过往他说过的每一句诛心之言，此刻全化成利刃，刀刀见血将他凌迟。

　　楚夕声音里也存了丝哽咽，“是他自己不让说的，他威胁掌门师伯若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就再也不认他这个师兄。我哥并没有因此怨恨过他，他的命都是掌门师伯救下的，还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即便以命报恩他也不会有怨言。”

　　“我上次擅闯瑶山曾说过，他为了本派清誉甘愿付出性命。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四年前的仙剑大会，陷害他那些人，明里暗里逼迫我哥说出一个死刑犯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摆明了祸水东引，想拉掌门师伯下水。我哥当即立断，根本不给那些人机会，把一切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不做任何辩驳，并以灵力传音威迫掌门把他逐出师门，若他不同意，他便自绝当场谢罪。”

　　季明阳痛苦地低吼，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小兽，情绪崩溃，声线暗哑，一介八尺男儿丝毫不顾及形象，在两个女人面前忏悔流泪，“我该死！我真是该死！我曾经那样羞辱他，嘲讽他，我怎么还敢奢求他的原谅……”

　　房内的谢姝与楚夕也忍不住拭泪。

　　素雅的房间充满了檀香的芳香，烛火轻盈跳动，珠帘相击发出轻浅的玲玲声。屋外歌声，曲声，笑声，叫声交织成一片混杂而无意义的杂沓噪音。在外面的喧哗相衬下，屋内的压抑的抽泣声显得更加的沉闷。

　　谢清琰的过往楚夕早已知悉，谢姝也曾是故事中人，该哭的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如今她们除了心疼尚能平静面对。

　　而季明阳就不一样了，况且他还是施害者。

　　她平复情绪之后，有些无措地瞧着谢姝，眼睛眨啊眨，以眼神寻求帮助。

　　谢姝举起手中的帕子，做出擦拭眼睛的动作，望着佝偻着肩膀背对着她们立在窗棂旁的季明阳，不断地与楚夕使眼色，无声地说着，让她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