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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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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至今回忆起来仍让她整个人发悚,她赶紧喝口仙露压压惊,才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得了个胃癌……”看季明阳眉心微拧的样子,她解释道:“哦!就是治不好的绝症,简而言之就是命不久矣。”
季明阳全身的肌肉僵硬了瞬间,再开口时嗓子干涩得几乎不能发声,“怎么会这样?!上辈子,是因为这个而离世的吗……”
“不是。”楚夕道:“师叔别急,你听我慢慢说。”
“得知身体状况时,已经有些晚了,大夫说若是我好好配合治疗,或许还能再活个三五载也说不定。本来我有打算好好治疗的,毕竟我还年轻,也想多活几年。鉴于后续的治疗过程颇为麻烦,需要与家属商量着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杨夫人,血缘关系有时候挺神奇,明明她曾经那样对我,相处的那几年我还是很容易就原谅了她,那时我们已经很像正常的母女了。”
“可当我心情沉重的去找她时,她与杨先生正在激烈的争吵。透过书房大门,我隐约听明白了他们在吵什么。杨先生想把我踢出杨氏商行,他忌惮我在商行的威望,加之杨夫人对我放权过多,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将来他的两个儿子在商行中的地位。关键他那两个儿子也不争气,太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对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简直掏心掏肺,疯狂程度完全不亚于楚昱。他觉得再任由其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杨家就得更名换姓了。”
“我当时其实挺失望的,我不知道杨先生究竟在怕什么,自从来到他们家里,我没有开设过任何私人账号。那些年来花的每一分钱全都走得公账,挣得每一分钱全都流入商行账户,没拿过他门杨家一分一厘,权当是还他们的恩情。”
“至于楚昱和陈姨那边,我则是百忙中挤出一点时间,利用当下门路,教他如何经商营生,为他引荐一些前辈,教他投资最能挣钱的路子。从未拿杨家的钱财接济过他们。”
“在外人看来我这个商业奇才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杨夫人每个月给的零花钱,我穷得身无分文。若非顾念他们的恩情,我早就离开杨家自立门户,谁乐意白白给别人做牛做马,日赚斗金,还一分都落不到自己手上。”
“那些年我过得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生怕让杨先生猜忌,让杨夫人难做,结果到头来他还是觉得我有异心。”
“其实他这么担心也无可厚非,毕竟我是外人嘛!可他们争吵中杨夫人说得那些话,却是让我真的寒了心。”
“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狗屁的母女情深!全是假的。她才不需要女儿,她要的的只是个挣钱工具,榨取完我身上的价值,再找个不错的联姻对象嫁出去,以此巩固杨家的地位。所以她不同意杨先生将我这个摇钱树撵走,可在庞大的利益面前,杨先生连枕边妻子都不信了,他觉得杨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心早就偏向我这边,他决不允许杨氏商行埋有我这样的定时炸弹。”
“我没有再去打扰杨夫人,默默从他们家里离开了。”
“一个人在外面浪荡了几日,大夫火急火燎找到我,让我尽快去医馆接受治疗,否则到了绝症后期,后悔都来不及。我没有理会那位热心大夫,而是正式开始施行虚假的谋权篡位的计划。”
“杨先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想做什么,给我提供不少助力。三个月后,在一次商行的东家,掌柜集会时,杨先生当众曝光我的恶行。当时相信我的前辈不在少数,他们相信我的人品,要求彻查此事。可最终,杨夫人为了杨先生与杨氏商行,还是选择了抛弃我。那个女人是没有心的,她的决定,不光把我赶出杨家,还让我声名狼藉,彻底断了我日后的商路,哪怕是亲生女儿,一旦不为她所用,她也能毫不犹豫毁掉。”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是没有明天的人,我就是想给自己一个被选择的机会而已,很遗憾,输的一败涂地。”
“从杨家离开那天,外面又下了场暴雨,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六岁那年她抛弃我的那一刻。不同的是,这次是我不要她了,她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她了,我宁愿她从未生过我。随着那句话,我那一生对她所有的怨恨和执念好像全都释怀了。”
“而后,除了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我没带走杨家任何东西,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仍旧孑然一身。”
“但是出门就被淋成了落鸡汤,我很后悔,怎么就不知道顺把伞再出来呢!也值不了几个钱。”她略微起身向上挪了挪,又重重地靠在背后软垫上,仰天长叹道:“所以,我最讨厌下雨天了!”
季明阳都心疼死了,她还能笑得出来。
他红着眼眶,调整自己的呼吸,语调中带着轻微的哽咽,“离开那里,你有好好去接受治疗吗?”
“没有。大半辈子的恩怨情仇已了,我已了无牵挂,就想安安静静地走。而且你不知道癌症那玩意儿治疗过程有痛苦,什么头发掉光,不能进食,疼痛难忍,饿成皮包骨都是小事,关键是治疗了病情也会逐渐加重,最终体内各项器官也跟着坏死,在饱受折磨中活活疼死。”
“我一想到自己头发牙齿掉光,浑身插满管子,骷髅一样躺在病床上痛苦挣扎,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特别想买把水果刀割腕自杀算了。”
“这种自暴自弃的状态持续到楚昱与陈姨找到我时,大夫联系不到我本人,找到了我的家属。我当时躲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早已给自己写好了遗嘱,就等着死后托人交到楚昱手中,没想到他们率先找到了我。”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每天在我耳边哭嚎,有时候情绪激动时跪在我跟前哭,我都还没死呢!他们这不是触我霉头吗?无奈我只能跟他们回去乖乖接受治疗。”
“后来,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实际比想象的还痛苦,熬了一年,病情稍微有些起色。我一开心,实在没忍住,瞒着家人跑到街上吃了碗酸辣粉和烤肉,结果当晚直接吐血昏迷,被拉去抢救差点没救回来。”
“因为这个,还把陈姨吓得躺了几天。脱离危险后楚昱又哭又骂数落了我足足一个月才罢休。彼时我吃了一年的水煮菜,瘦得都成皮包骨了,我就想着以后病情再严重些,可能连饭都吃不了了。就想再过过嘴瘾,其实也没吃几口。在杨家那几年只知道打拼事业,从来没有认真吃过一顿饭,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又得了那种病。每每躺在病床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如果有下辈子,亏了什么都不能再亏了这张嘴,一定要好好吃饭。”
心窝处好像被什么搅合了一把,季明阳只觉得眼眶酸涩胀痛得厉害,眼前蒙了层淡淡的薄雾。
世人对她口诛笔伐,将她传成食人饮血的魔头,谁又能想到她只是个追求暖衣饱食的小吃货,说她是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胸无大志也不为过,这辈子她只想轻轻松松的活着,可还是事与愿违。
他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口。
楚夕倒是跟没事人一样,接着说道:“本以为我最终会死于重病,却没想到比那更加凄惨。”
“我呢对我二叔最大的报复就是让他失去财富穷困潦倒,手脚健全的活着,现在想想我当时究竟得有多大病啊!圣母得乐山大佛都得给我腾位子。所以,我就遭受反噬了,二叔他忍受不了如乞丐一般乞讨的日子,就是死也要拉我下地狱。她趁我单独外出时,拎着刀砍我,我为了逃命,失足摔进正在维修的官沟里。”
说到此她扶额哀叹,“淹死在脏污恶臭的官沟内和疼死在病床上,我一时竟不知哪种死法更为耻辱。”
她抬起头,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似乎曾经的那些风霜雨雪都不曾发生过,笑得明净恬然,“上辈子就这么惨淡落幕,然后,我就死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