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74、第七十四章

　　她神色淡然娓娓道来，“上辈子我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但却没过过一天锦绣日子。从我记事以来，我见过父母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三岁前的日子勉强还算的过得去，即便没有父母相伴，还有真心待我的张婆婆。可在我三岁那年，她却离开了我。从那之后我一生的悲剧便开始了。”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与其说三岁，倒不如说我的出生就是个悲剧。”

　　季明阳心疼道：“夕夕，不想说就算了。”

　　楚夕没有理会他，接着道：“张婆婆离开后，我名义上的父母找来一位照顾我的保……仆人。我自小被父母扔在一个庄子里，那恶仆欺我年纪小，又见我不被父母重视，她便逐渐起了歹心，与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三年，个中滋味不堪回首。那些年残羹冷炙，毒打凌辱，为奴为婢便是我这个千金小姐的日常。”

　　“那恶仆可劲地扒在我身上和血吃肉，作威作福，谋取本该属于我的泼天富贵。我不是没有与难得一见父母哭诉过，可他们只信那恶仆的话，认定是我骄纵难养，甚至还与那恶仆说不用惯着我，该骂就骂，该罚就罚，更是助长了恶仆的气焰。她又怕我与来看望我的亲人乱说，时时对我精神催眠，她说我之所被父母厌恶，指不定是哪来捡来的野种。听得多了，连我自己也信了我就是个不知哪里的野种，从内心深处开始自卑胆怯，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受欺负也不敢反抗告状，生怕被父母所厌弃再被他们抛弃。”

　　“直到我六岁那年，我上了几年学堂，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渐渐地想明白了，我与仆人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索性我脑子够用，知道什么叫做眼见为实。趁那个恶仆不在时，我私下找人修复好了家中被她毁掉的类似于探测晶石一类的监测工具。后来趁着生病，御用大夫过来给我瞧病时，我将保存好的所有证据塞给他，拜托他拿给我父母看。”

　　“这件事败露之后，父母将我接回了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他们偶来过来住一次的奢华客栈。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知足。然而，好景不长。我名义上的父母正式合离。”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是我最后一次在家中见到生母，她拉着她的手不放，问出了始终压在我心中的那个疑问，我问她我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她冷眼看着我，那眼神跟看仇人似的。而后一把甩开我的手，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说，她宁愿从未生过我！”

　　楚夕看着怔愣在她对面，脸色发白的季明阳，问道：“你知道我当时听完这句话是什么感受吗？我当时竟会欣喜若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不是野种，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

　　“我挣脱下人的阻拦，不顾大雨跑出去追赶那个女人的车，追到后来，我已经意识不清了，还是靠着本能往前跑。其实车早就没影了，我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在追逐什么。”

　　“任性妄为的后果也很惨重。我自小身体就差，那次寒气侵入肺腑，险些没抢救过来。之后养了大半年才能出门。”

　　“浑浑噩噩过了三年，虽然没有下人虐待，但也没感受到任何家的温暖，父母合离后，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我爹。直到我爹重新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我的人生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是我爹的续弦，看得出我爹特别喜欢她，甚至连她带来的便宜儿子都爱屋及乌，还让那个儿子入了我家族谱，给他更名为楚昱。”

　　季明阳震怒而又痛心俊脸上总算有了另一种颜色，他惊道：“楚昱与你算是兄妹？”

　　楚夕笑着摇摇头，“是姐弟，我比他出生早了三日。”提到楚昱，她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他们刚来时我其实特别讨厌他们，不光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愿称呼楚昱的生母为母亲。可他们却特别喜欢我，尤其是陈姨，对我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上心，甚至都好到了巴结的地步，可我对他们的示好始终不屑一顾。因此还被父亲责骂过多次。”

　　“就这么扭着性子过了三年，陈姨怀孕了。我当时第一反应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我就想一个非亲非故的楚昱，父亲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宠了，若是再来一个亲生的，我在这个家还有活路吗？”

　　说到这里，楚夕不敢直视季明阳的神眼，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愧疚之意，“有时候恶念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动了除掉那个孩子的念头。无数次陈姨在我面前鞍前马后的时候，我都想狠狠推她一把。可我每次伸出时，对上陈姨嘘寒问暖的温婉笑脸时，我又下不去手了。”

　　“直到她怀孕七个月时，我也没能下得去手推她，可后来还是出了意外。那天我与她一起下楼，心里的恶念又蠢蠢欲动了，可能老天也看不过眼，我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心思。走神之间，脚下踩空滚了下去，而陈姨为了拉住我，也跟着一起滚了下去。老天是开眼了，但是眼神不好，那一摔，只把我摔了骨折，而陈姨为了护住我，不仅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生孕能力。”

　　她垂下的眸子微颤，落下一片阴影遮挡住眼中流露出来的内疚与不安，“常年缺爱，我内心早已扭曲阴暗。季仙尊，你眼神真不太好，我根本没你想得那般干净美好。”

　　季明阳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柔声道：“那样的人生，你尚能心存良知，已经难能可贵了。况且你也没有真的加害陈姨，那是个意外。”他又急不可待追问道：“那之后呢？你父亲有责怪你吗？”

　　“没有。陈姨身子恢复好以后，我尚且还不能下地，加上陈姨竭力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还连累我摔断腿，我父亲不仅没责骂我，反而还对我愧疚起来了。陈姨坐完小月子后，便开始衣不解带照顾我。在她的照顾与鼓励下，我的腿伤恢复的很好，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我自小生病或是身体不适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哪里感受过那样的温情，很快就彻底沦陷在陈姨的温柔攻势下了，而且父亲也在她的敲打下，开始对我投入更多的父爱。”

　　“我那时就觉得陈姨是落在我生命中的一束光，她照亮了我的余生，将我拉出泥沼。而她也终于等到了我扑在她怀中喊她娘亲那一刻。之后，我人生也可谓幸福美满了，父母恩爱，姐弟和睦。”

　　“可这种镜花水月的幸福只持续了三年。”

　　“抛弃我的那个女人嫁了一个姓杨的富商，有了一对可爱的双生子。可能孩子带久了，激发出了她以往不存在的母爱，她开始关心起我这个弃子了。经常有事没事过来瞧瞧我，不过我已经有了疼爱爱我的母亲，谁还在意她那仨瓜两枣。”

　　“长此以往，那位护犊子的杨先生看不过眼了。特意找了个时间将我约出来，像我仔仔细细讲述了当年父亲，杨夫人还有陈姨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过往，以防我不信，人证物证直接摆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坍塌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又怎么将家里掀了个天翻地覆，再逃离那个所谓的家。”

　　说起自己被虐待的往事，也没见她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季明阳握住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小心翼翼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夕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说道：“十二年前的除夕那日，怀孕七个月的杨夫人心心念念等着外出经商的相公回家团聚。相公没等到，却等到了相公与人厮混的消息，她一时激动导致早产，还因此大出血险些造成一尸两命的后果。”

　　“听到消息，我那好父亲才从匆忙从外室那里赶回来。可三日后，杨夫人与我尚未脱离危险，他又匆忙赶回外室那里，因为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季明阳怔住身体，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敢置信道：“所以，楚昱是你亲生的弟弟？”

　　“嗯。”最初的震撼过后，楚夕如今再面对这些不堪的真相，早已心如止水，她接着道：“陈姨是我父亲一生所爱，当年与杨夫人成婚，无非是看重了她背后的财力，权衡利弊之后抛下深爱的女人，与杨夫人联姻。可杨夫人却一心陷进去了，她那样一个能在商场搅动风云的女人，愣是在成婚后，扔下自己的事业，退居幕后，为我父亲做起了温柔小意的贤妻良母，一个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此后甘愿为父亲洗手作羹汤。”

　　“我们那里是个相对来说男女平等的世界，且有律法规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不存在纳妾这么一说，男子重婚便是犯法的。所以父亲就背着杨夫人与旧情人偷情，让她三年的牺牲与付出成了笑话，而我父亲更是踩着她的尸骨成就自己的宏图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