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到瑶山不久后，楚夕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冷霜，她被谢清琰安置在天权峰那片红梅附近的客房。

　　初春的梅花，风雪不屈，傲立枝头，幽幽暗香浮动。

　　她们心平气和地坐在林中亭子里喝茶赏梅。

　　楚夕自从得知自己的结局后，什么都不想再过问，只想心无旁骛陪在季明阳身边，满心满眼只容得下他一个。

　　那日，她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冷霜体内的煞气是如何净化的，仙门又是如何处置冷霜，她一概不闻不问。

　　直到今日遇到冷霜，她才主动提及当日发生的事情。

　　“你不记得了？”

　　“嗯，那几日我身体不适，总是出现记忆紊乱的情况，我那日的记忆停留在与你打斗时。”提及那丢人的时刻，她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脸颊。

　　冷霜是个聪明人，她当即想到季明阳可能有意瞒着她，遂不打算与她细说，“不记得也罢，不是什么大事。”

　　俩人陷入无话可聊的境地，楚夕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重新打开话匣，“那师伯今后有什么打算？重回师门吗？”

　　冷霜捻起几片飘落在桌上的红梅花瓣，苦笑道：“回不去了，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留在瑶山，做个四处漂泊的散修挺好的，掌门师弟顾念旧情，留我在瑶山修养身体，并且允我来去自如，如此我已知足，待身体好的差不多，我便离开。”

　　“师伯还去皇城吗？”

　　她手指用力，捻碎花瓣，红色的汁液流淌在指尖，她凝视着破碎的花瓣，低声道：“我这个样子会吓到笙儿与皇上，还是……不见了……”

　　楚夕蹙眉看她，她外表还是贤妃娘娘的模样，挺好看的，而且有了修为后，愈发貌美年轻，“怎么会？我们回来时，笙儿姐姐还向我们打听你的消息，她很惦念您。”

　　冷霜眼中起了一层薄雾，“我无颜面对他们，多年以来，我打着为笙儿和皇上铲除异己的名义，暗中杀了许多人，你与季仙尊应该也发现了，我杀人只取心头血，想必你们也能猜到是为何用。”

　　她抬眸观察着楚夕脸上的神色，自嘲一笑，“我杀人取血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增进自身修为，保持这副剔除妖骨的肉身不腐不死，并非只为笙儿和皇上。正因他们是该死之人，我才得以逃脱仙门律法的制裁，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笙儿的信任与真心。”

　　楚夕神色安然自若，摆弄着手里的杯盖，摇摇头笑了笑说道：“冷师伯此言差矣，论杀人放火，这世上谁人敢与我争锋，我也没觉得配不上谁的一腔真情。您也看到了，我周边的人，并未因此畏惧疏远我。再说笙儿姐姐与皇上又不是寻常老百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你想得那般脆弱。”

　　冷霜对上她光彩湛湛的眸子，只觉心间豁然开朗，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自问手上从未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哪怕离了妖骨的身体开始腐烂，没找到合适的目标之前，她宁可忍受万蚁啃噬的痛苦，也不愿肆意伤人。

　　相对沉默良久，冷霜道：“待妖骨与身体彻底融合，我便去皇城看望笙儿与圣上。”她满怀憧憬，脸上一片喜悦之色。

　　“说不准是笙儿姐姐他们先到瑶山探望我们。圣上意欲禅位于太子殿下，估计用不了太久，到那时，他与笙儿姐姐就如同寻常夫妻那般，携手同游山水间。”

　　冷霜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激动道：“当真？！”

　　楚夕点头道：“嗯。”

　　冷霜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像是湛蓝的天空不自然地笑了笑，她已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会动不动喜形于色，能表露出这种神态，已是极为难得。

　　楚夕在瑶山一贯活得跟个傻白甜似的，此刻被冷霜的情绪所感染，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如冬日里温柔和煦的暖阳，照亮他人心底阴暗的角落。

　　“师姐与夕夕在聊什么？怎会如此开心？”陆明礼爽朗的声音传来。

　　楚夕与冷霜同时站起身来循声望去。

　　季明阳与陆明礼正沿着浅草青青的台阶缓缓走近。

　　楚夕欢喜道：“陆师伯，小师叔。”

　　冷霜神态略显不自在，垂下眼眸，不敢正视向她们走来的两人，“我已非瑶山弟子，陆峰主唤我冷霜便好。”

　　陆明礼脸上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愠色，说道：“从未有人将师姐逐出师门，不管你认不认，瑶山永远不会抛弃你。”

　　二人走至亭中，楚夕招呼俩人先坐下再谈。

　　冷霜拘谨地坐在那里，面对曾经关系最为要好的师弟，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摩挲着茶杯，语气不足道：“我留在这里只会让门派蒙羞，而且，在外漂泊惯了，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繁华，无法再如从前那般静心修炼，我已不适合待在这里，祁掌门允我这种妖随意出入瑶山，已是天大的恩赐，我不该不知好歹再连累瑶山，当个来去自如的散修挺好的。”

　　陆明礼涩然一笑，“是吗？师姐觉得好便好，总归是瑶山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师弟不必放在心上。”冷霜目光淡然，没有一丝怨恨。

　　楚夕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两人之间气氛太过微妙，桌下，她悄悄挪脚碰了碰季明阳靴子，提醒他别只顾着喝茶了，赶紧说点什么调节下氛围。

　　季明阳勾了勾唇角，放下茶杯，“师姐，前几日多有得罪，望师姐见谅。师姐修为尚不稳定，留在这里更利于您恢复身体，若有需要，我们也可尽微薄之力协助师姐。师姐就算要走，也不急一时，养好身体再做决定也不迟。”

　　冷霜身为瑶山弟子时，季明阳还未拜入瑶山，瑶山百年一个辈分，这位小师弟则是他们那一代最后一个入门的弟子，她当年哪怕是想也不敢想，仙门日后竟会出现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冷霜诚心道：“哪里，季仙尊多虑了，我正愁除不掉那些赖在我身边的妖鬼，你一举将他们斩杀，算是帮我解决了很大麻烦，我理应感谢你。”

　　那些东西全都是与她一起逃出亡灵峡谷的邪祟，过往没少做坏事，后来她将他们全部收入麾下，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所，让他们躲过仙门修士的追杀，前提是不可再伤人性命。

　　当初国师与三皇子作乱，她已经私下做好安排，派这些人抵御那十几万人族军队，即便暴露身份，她也在所不惜。

　　事后令她后怕的是，那国师竟然就是亡灵峡谷炼化亡灵的魔，好在当时季明阳与楚夕及时出手，阻止了一场灾难发生。

　　季明阳谦虚道：“师姐说哪里话，除魔卫道本就是仙门修士职责所在，无须言谢。”

　　冷霜犹豫片刻，还是出言问道：“那季仙尊的伤……可痊愈了？”

　　冷霜问的是楚夕对他造成的伤害，楚夕离体的神魂有多强大，没人比亲身经历过的她更清楚，她有些担心楚夕刺他那一剑的伤势。

　　楚夕一把扯过季明阳搭在腿上的手臂，一脸紧张之色检查他的伤势，“什么时候受的伤，你怎么不告诉我？”急匆匆检查过一遍，她茫然道：“哎？这不好好的吗？没病没伤啊？”

　　季明阳抽出手臂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笑道：“一点小伤，当场就已痊愈。”

　　楚夕惊道：“亡灵峡谷里的东西真有那么厉害吗？竟然能伤到你！”问完后，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不应该啊！你当年那点修为跑到亡灵峡谷历练都没怎样，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着了他们的道呢？”

　　季明阳轻笑道：“耐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况且皇城到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与师兄唯恐误伤城内百姓，哪敢使出全力对付他们，这才不慎受了点轻伤。”

　　冷霜闻言这才放下心中的愧疚。

　　几人正聊得起劲，一道温润柔和的嗓音遥遥传来。

　　“师兄，师姐好雅兴！”

　　坐在亭子里的几人向来人望去，祁掌门与谢清琰相携而来。

　　亭子里统共就四张石凳，一番推辞后，几人索性都不再坐下，站着聊天赏梅也不失一番趣味。

　　楚夕倚着柱子，看几人谈笑风生，不住地感慨，“这瑶山的风水就是养人啊！”

　　风卷残雪，花枝轻颤，落英缤纷，意境说不出的如梦似幻，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几人，个个芝兰玉树，如诗似画，衬得枝头傲然绽放的红梅黯然失色。

　　说笑了几句，谢清琰正色，“过几日便是灼华仙君继任碧霄宫宫主的日子，掌门师兄可安排好了哪些人前去恭贺？”

　　楚夕神色微怔，一时嘴快，脱口道：“怎么那么突然？为何不与我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霎时间，一道道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淦！美色误人！”她收起吊儿郎当的状态，异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虚道：“那个，毕竟共事过几次，也算是熟人了，尹宫主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年纪轻轻的，这陡然间退位，确实挺让人惊讶的。”

　　不知真相的几人：“这是熟不熟悉的问题吗？问题是人家退位为何要跟一个外人商议？”他们眯着眸子，眼冒精光盯着楚夕，一个念头闪现在心间，“莫不是，这俩人还存有私情？”

　　此想法一出，几人心头一紧，纷纷为小师弟担心起来，这情敌可不好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