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258、第二百五十八章

　　楚夕醒来的这日，恰好是除夕，也是她的生辰。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余载，这一路走来，她也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她初醒，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吹的窗棂震响，季明阳担心她受寒，不敢让她立刻出门。

　　得知今日是她的生辰，侯府内，不管大人小孩全都送上了生辰礼，大大小小的礼品摆了满屋。

　　皇后姐姐特意派景涵过来抬过来几大箱尤为贵重的礼品，那阵仗看得楚夕咂舌，这些御赐的东西皆是宫廷定制，送不能送，卖不能卖，仙门也用不上这些珠宝玉石，纯纯是守着金山银山，只能看。

　　今日府上忙碌异常，大家忙着贴对联，放鞭炮，互道祝福，准备除夕家宴，欢声笑语不间歇地飘荡在她耳边。

　　她蠢蠢欲动，想去和几个孩子放几串鞭炮热闹热闹，无奈季明阳不许，她也只能透过隔着窗户缝眼巴巴地看别人玩耍。

　　午后的时间，季明阳不知在忙活什么，整个下午不见人影，大嫂与府上的几个小辈轮流过来陪她聊天解闷，这一天过的也不算枯燥。

　　暮色降临，万家灯火，红光映天，紫气满庭，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声此起彼伏。

　　雪下得愈发肆虐起来，纷纷扬扬覆盖天地，寒风呼啸而过，积雪漫漫飞扬，府内上下挂起了红灯笼，白雪映衬红光，落在眼里一派喜气，暖融融的红光，驱散不少寒意。

　　俩人顶着风雪前往宴会厅，踩在厚厚地积雪上，发出细细的咯吱声，季明阳将手中的伞又往她那边移了移，雨伞尽数撑在她头上，“冷吗？”

　　楚夕身体康复后，封印已解，她现在是修为傲视群雄的仙门修士，对外界温度可以说无感，可季明阳还是逼着她穿上厚厚的棉衣，外加防风御寒的氅衣，她现在别说冷，甚至想用灵力给自己降降温了。

　　“阿彦，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冬天确实过于暖和了些？”她呼气的白气弥散在空气中，抬起被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的脑袋，饶有兴趣凝视着季明阳。

　　季明阳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将她头上兜帽放了下来，“倒是我过于谨慎了，忘记夕夕现在已然病愈。”

　　一阵风夹杂着食物的香气飘来，楚夕狠狠地吸了口气，馋得不断咽口水，“快走快走，饿死了，为了留着肚子吃大餐，白日里都没好好吃饭。”

　　雪地上两对急匆匆的脚印很快被白雪覆盖，两道并肩而行身影融入茫茫雪景中。

　　宴席厅轩敞，两两相对摆开十二张案几，厅内放有数个火炉，碳火烧得通红，暖意融融，寒风卷着飞雪穿堂而来，在廊檐下化成点点水渍。

　　桌案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美味经久不散，令人垂涎三尺。

　　主位上，兄嫂落座后，家宴正式开始。

　　一家人坐在一起，畅饮畅谈，其乐融融，甚是温馨，这是楚夕第一次在一顿饭里吃出了幸福的味道，吃出快乐的味道，吃出吉祥如意的味道。

　　用过晚饭，下人们收拾完碗筷，一道道造型喜庆的点心，还有金橘摆上了桌。

　　当一个颇似生日蛋糕模样的点心摆在楚夕与季明阳桌上时，她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像是刚烧开的沸腾的水一样，激动地要溢出来。

　　季明阳消失一下午的时间，原来是忙着准备这个东西。

　　季明阳的生辰是在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时楚夕刚来瑶山不久，他们彼此之间藏着满腔爱意，谁也不敢宣泄于口。

　　她愁了几个晚上，还是没想好要送什么给他，她能拿出手的东西，季明阳更是不缺，而且不够诚意。

　　最终，她瞒着季明阳，借了静雅堂的后厨，数不清失败了多少次，在一众惊世骇俗的眼光中，总算捣鼓出一个味道还算接近的生日蛋糕。

　　那天，向来不喜吃甜食的季明阳，当着她的面吃光了那个至少不低于八寸的蛋糕。

　　“夕夕，许愿。”季明阳温柔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他们的桌前围了一圈瞪着亮晶晶眸子的小辈，无比好奇地盯着那个奇怪的糕点，楚夕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了一番，这点心是什么，作用为何。

　　解释过后，她阖上双眸，双手合十，用了毕生的诚意许下自己的心愿。

　　“我向神明许愿，愿我的阿彦，此生平安喜乐，心有所念，皆随所愿，有所爱，亦被爱，岁岁欢。”

　　睁开眼，她看向正燃烧的蜡烛，轻轻吸了口气，吹灭耀眼闪烁的火光。

　　宴会厅里又是一派欢声笑语，小朋友缠着楚夕问她许了什么愿望，楚夕一本正经告诉他们，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会不灵了。

　　子夜来临，浑厚的钟声如同水波纹一般，一圈一圈回荡在皇城。

　　爆竹声顿时响成一片，无数烟花火簇拥上浓墨夜空，火树银花绚丽绽放，喧闹声将深夜叫醒。

　　守岁中昏昏欲睡的孩童，陡然惊醒，睡意荡然无存，笑闹着跑到院子里放烟花去了。

　　“想不想出去放烟火玩？”季明阳忽然在她耳边开口。

　　“嗯，想！”楚夕兴致昂扬，拉着季明阳就往厅外走。

　　当她踏出屋外的那一刻，茫茫夜色之中，爆发出亮如白昼的光芒。

　　那是一盏盏冉冉升空的祈愿灯。

　　头顶的夜空阴云密布，星辰隐匿，漫天的祈愿灯万千流动，仿佛从神秘的深渊中涌出，熠熠生辉，如同绮丽明艳的美梦，整个夜空灿烂夺目，盈造出一片专属于她的星空。

　　每盏灯上全都写满了祝福语。

　　楚夕怔怔地望着漫天灯火，呼吸一窒，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呆呆地望着夜空，渐渐的，眼前壮美的奇景，变得朦胧模糊。

　　“夕夕，新春愉快，生辰吉乐。”季明阳立在她身后，将她拥在怀中。

　　万紫千红的烟火，洒落在深邃的夜空，仿佛是耀眼的星辰，把柔美的温情，融入漫天的祈愿灯，它们定格着无可比拟的美丽，让人仰望，让人神往，向人诉说着一段永恒的爱情故事。

　　楚夕从震撼的空白当中抽离出来，“谢谢你，阿彦。”

　　短暂的沉寂之后，侯府内外，轩然大波四起，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幕，生平难以见得。

　　季明阳抱着楚夕在她耳边歉声道：“时间仓促，这些东西只能假手于人，还望夕夕莫要见怪，等你下次再过生辰，师叔定然早做准备，不会再让你的生辰过的如此草率。”

　　楚夕：“？！”

　　这叫草率？楚夕突然觉得不认识这俩字了，季明阳这十来日的时间，又是筹备婚礼，又是找人，又是斩妖除魔，一刻都没闲着。

　　她自己这几日也不争气，净不给他省心，吓得他整日寸步不离守着她，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他能准备得如此这般无可挑剔，可谓是煞费苦心。

　　楚夕握住腰间温度的手掌，情真意切道：“你真是个大傻子，有你陪着就足够了，哪里还需要费那些心思，你才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啊！”

　　季明阳身形未滞，瞬息间心念斗转，他拖住楚夕的脑袋，让她半对自己，俯下身体，吻上了那诱人的唇，只浅尝辄止便放开了她。

　　廊下花灯摇曳，随风摇晃，映得满庭光影明灭，几瓣红梅落在楚夕发顶，红梅冷香中掺带着浓郁的幽香，落了霜雪的柔软发丝被风吹起，耳边一抹薄红晕染，仿佛寒梅冷香无声绽放，朦胧了靡靡夜色中的万千灯火。

　　视野中的艳色，令人心荡神怡，奈何守着人前，季明阳纵有再多可耻的想法，也得忍着。

　　楚夕咬着唇倚在季明阳怀中，她垂着脑袋偷偷打量众人，发现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烟花灯火间歇，大人们回到屋内接着守岁。

　　屋外的雪地上，孩子们兴致不减，举着烟火棒追逐玩闹，嬉笑声伴着淡淡的硝火味回荡在曲径回廊。

　　年节已过，天气回暖，积雪消融。

　　皇城内的商铺陆续开张，街道上行人络绎来往，这里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繁华，他们也到了启程回去的时刻。

　　适逢早春，春水盈塘，绿柳垂丝，一片旖旎风光。

　　他们在城外止步作别，皇后姐姐由皇上特批出宫为他们送行。

　　她交代跟来的守卫侍从不要跟上来，单独拉着季明阳与楚夕走到一旁，这才问道：“阿彦，贤妃……那位冷霜，你们仙门预备怎么处置她？”

　　季明阳道：“阿姐放心，她这些年并未干涉朝堂政局，引发人界动乱。真正的钱亦和与韩御史交好，冷霜冒充贤妃之后，仍旧与之相交，很多事情皆是她从韩御史那里探听出来的。皇上已出面向掌门师兄阐明，冷霜这些年所杀之人，犯得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而冷霜提前下手，死的仅是一人，她也算误打误撞做了善事。”

　　“她现在已重归正道，即使免不了仙门律例的制裁，但也不会受什么重罚。回去之后，我会亲自见她一面，倘若她侥幸得以免除被镇压的惩罚，那她便是自由之身，阿姐和她终会有再见的那天。”

　　皇后沉郁的脸色舒展开来，“如此便好。”她拉着楚夕的双手，问道：“夕夕，身体可好些了？”

　　“嗯，已经完全康复了，这次纯属意外，姐姐不必担心，我厉害着呢！”

　　想到几日前她与冷霜扭打在一起的情形，皇后轻笑道：“出乎意料的厉害！”顿了顿，她又道：“这次回来发生了太多事，姐姐也未来得及与你们好好聚聚，下次，换我去瑶山看你们，我与皇上好些年没出过远门了，景旻大了，足以撑起朝堂的重担，我们也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

　　后宫宾妃的命运，往往是困在深宫高墙一辈子，直至死亡，她是幸运的，皇上爱了她一辈子不说，还能有如此觉悟，楚夕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那说好了，姐姐什么时候想去，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亲自过来接您，省得您与皇上舟车劳顿。”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笑容不禁扩大了一些，“好好好，我们阿彦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才娶到你这么好的娘子。”

　　站在楚夕身侧的季明阳煞有其事道：“那是！您最疼爱的弟弟此生最骄傲的事，便是能娶到夕夕。”

　　皇后睨了他一眼，笑骂道：“不知羞。”她像是母亲不舍即将远行的子女一般，紧紧拉住俩人交握的手掌，“好了，别再耽搁了，你们早些出发，一路平安。”

　　季明阳唤景涵过来，让他再次与母后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