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墨水先生

1、第 1 章

　　五月，是个反复无常的季节，特别是在北方。明明前一天还穿着半袖，后一天就恨不得套上羽绒服。
　　如果下雨，那就更冷了。室温一下子骤降，打的人措手不及。
　　于子岩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缩了缩脖子。
　　他在这里等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他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
　　“喂, 老姜, 人到哪了啊？我在这都快冻死了！”
　　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不是把电话给你了吗？自己打电话问问。”
　　于子岩转了个身, 背着风口翻找手机信息。
　　突然, 有人拍了他一下, 于子岩一抖, 反手掣住来人的手腕。来人的反应更快，闪身躲开于子岩的手。
　　“你谁啊！”
　　“干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于子岩上下打量着来人，他穿着一件白色棒球服，一条牛仔裤，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很年轻，像个大学生。
　　“我叫陈舟景，是省厅下派的法医，请问你是于子岩先生吗？”陈舟景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友善地问道。
　　于子岩这才恍然大悟：“是你呀，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想到省厅的法医会这么……这么年轻，刚才有些冒犯了，不好意思。我就是衢城市局的刑侦支队长于子岩。”
　　陈舟景摆摆手：“没事——听说你们这边的法医退休了，在找到新的法医之前我会在衢城常驻。”
　　于子岩点了点头，带他前往市局。
　　还没到地方，于子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市局副队姜辰：“喂，于队你接到陈法医了没？御景小区发生一起命案。”
　　于子岩眉头一皱：“我知道了，你先带老许他们过去看看，我们马上到。”然后他一打方向盘，赶在绿灯变红的前几秒驶入一条路，直奔御景小区。
　　陈舟景坐在副驾驶上，打趣道：“难道我刚来就要工作吗？今天可是周末。”
　　于子岩一笑：“没办法啊，只能去加班了。”

　　陈舟景跟着于子言拐进了一个装潢很不错的小区，找到27号楼。
　　事发楼层已经用警戒线拦了起来，但拦不住那汩汩翻涌的恶臭。一个拿着相机的小民警正在楼道尽头的垃圾桶旁干呕。
　　于子言抬起警戒线，指着公寓的地板，说：“这……怎么成这样了。”
　　跟着一同去的警官许义行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分明是一堆碎肉！血淋淋的糊了一地，周围还有几处喷溅型血迹.有些大块的骨头拼凑在一起，勉勉强强有个人形。
　　“嘶，这可麻烦了。”陈舟景扶额。
　　蹲在一旁的姜辰说：“其实也不算麻烦，她的双腿和腹部被捣烂了。但因为她比较胖，所以看起来格外惨烈。还有，她的右眼被挖了。”
　　“身份确认了吗？”
　　“死者叫林一楠，女，四十岁，是衢城云天中学的英语老师。离异，有一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目前就她一个人住这。”姜辰文简单地把情况介绍了一下。
　　陈舟景接过于子言递来的手套，戴上。蹲下细细观察：“剁的力道不轻啊，这是谋人吧？”
　　“啥是谋人？”刚刚在门口干呕的小民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会儿正站在他们身后发问。
　　“新人吧？杀人案件基本上分三种：谋人、谋财、谋色。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报仇、抢劫、性侵。当然，只是大多数，但不代表所有案件都是这样。”于子言说。
　　“像这种，多次击打受害人并致其严重损坏的，明显是带了泄愤的意味，所以谋人的可能性大。”陈舟景补充。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拆开戴上。
　　“尸僵已经开始缓解，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了。也就是说，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前天下午。尸体表面的尸斑浅淡，有开放创口，主要集中在腹腔和大腿，创口集中且有重叠，伤口呈倒三角状。另外，伤口两端顿，说明至少不是刀这种某一侧有刃的。”说着，他从桌上拿起尺子和创道针：“长6厘米，深4厘米，这是……楔形斧头砍的。”
　　“确实很像。这属于加固行为吗？”于子言说。
　　“你还知道加固行为呐，不过有些创口有生活反应，而且很强烈。说明她被砍的时候还活着，至少会尖叫呻吟，还会有鲜血喷出——就是地上那些喷溅状血迹，那就不算是加固行为，不符合凶手行凶的心理状态。还有，死因找到了——她是被砍死的。”
　　陈舟景说完，脱下手套站起来：“运到解剖室去吧，碎肉记得铲干净一点。”
　　半小时后，于子岩带着陈舟景进了市局解剖室。
　　陈舟景穿戴好装备，绕到死者的头部。
　　由于砍击导致死者胸腹腔与空气联通，陈舟景决定先解剖头部。
　　他刮掉了死者的头发，切开头皮：“后脑头皮有一个皮下出血，颅骨没骨折，应该是被打倒后仰面倒下，头磕在地上所致。”
　　说着，他打开颅骨并分离硬脑膜：“脑组织正常、硬脑膜正常。”
　　陈舟景的手指慢慢滑向死者的胸腔，在一损伤处停下了：“嗯？不对！”
　　“怎么了？”正在记录的于子言抬起头来。
　　“奇怪，她右肩有一处伤。很薄很窄，但很锋利，伤口一钝一锐，是裁纸刀！”
　　“所以，致伤凶器有两个？”
　　“一个凶手是不可能带两种凶器作案的，所以我更倾向于，凶手也有两个。”陈舟景坚定的说。
　　“于队，技侦张主任那边叫您过去一趟。”有人敲门进来说。
　　陈舟景朝于子言摆摆手：“去吧，我自己可以。”
　　于子言去了技侦那边，张贡正拿着照片比对。
　　“老张，什么事？”
　　“啊，我们组提取了整个现场的足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那你叫我来干嘛？”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确实是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足迹，但是，我们在客餐厅的交界处找到半个鞋套印——还记得死者家的布局吗？客餐厅相连，餐厅旁边有个小储藏间。通过和灰尘对比，我们发现，少了一把菜刀。”张贡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我们找遍了现场，也没有找到那把刀。可能是凶手顺走了。这个点很奇怪，凶手穿了鞋套，说明他有很强的的反侦察能力，而且很有可能是预谋作案。但是，从现场找工具，怎么看怎么像激情杀人。”
　　“菜刀不是凶器，法医那边说，致死工具是斧头。”
　　他回到解剖室，陈舟景已经结束了，正刷刷的写着什么。
　　陈舟景一看见他，就马上停下笔，说：“于队，你确定所有尸块都在这了？”
　　“确定，我亲自铲的。”
　　“那就不对了。我刚刚大概算了一下，成年人体内的血液含量大概占到自身体重的7％到8%。死者有75千克吧？所以就算她的血都流尽了，剩下的也绝对比69千克大，对吧？可是，这里——这具尸体加上尸块，总共不到68千克。剩下的部分去哪了？就算是误差，也不可能差这么多。还有，死者的右眼被挖了，所以我在猜，会不会是凶手有什么癖好，把碎肉和眼球一起带走了？”
　　“我知道了！刚才老张叫我过去，跟我说，死者屋里少了一把菜刀，他们猜测可能是凶器。但是你也分析了，凶器是斧子，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裁纸刀和斧头不方便处理那些碎肉，凶手才拿了死者屋里的菜刀？”
　　“但刚才我检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并没有发现刀伤啊。”
　　“有可能是肉被砍下来之后再用刀切碎。”
　　“嗯，那走吧，开会去。”
　　两人并肩走进会议室，警员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我大概说一下，有两个凶手闯入了死者家，有一个凶手从正面捅了林一楠一刀，这是右肩刀伤的由来。因为疼痛，她不得不后退，被绊倒了，留下了后脑上的皮下出血。然后，她被仰面压在地上，被斧子活活砍死。最后，凶手拿了菜刀，带着走了一部分碎肉。这是法医和现场勘查的基本推断。”于子言开门见山。
　　“对，初步分析确实是这样。另外，在心理学上说，反复击打尸体的情况，说明了凶手和死者间有很大的社会矛盾，但是，凶手带了凶器呀，排除了激情杀人的可能，那就只可能是有预谋的，是寻仇。”陈舟景说：“凶手不仅把死者砍成了肉块儿，还不惜留下痕迹也要把部分肉块带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凶手……至少是其中一个，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狂躁、偏执、抑郁、精神分裂等等，都有可能。”
　　“尸检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一个侦查员问。
　　陈舟景笑了一下：“当然，揣测凶手杀人是的心理状态是很重要的。当然，这不一定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好歹能有个参考。”
　　“我们第一时间走访了死者的邻居和工作单位，根据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死者林一楠是个到处拉仇恨的主儿。据悉，在云天中学任教的老师没有一个不烦她的。林一楠平时爱占小便宜，还特别爱造谣。而且，云天是私立高中，办了一个国际班，专门招收复读生打包送出国。学生们普遍有钱，为了争名额，都会选择给校长老师送礼……有些学生说，林一楠有虐待学生的癖好，甚至还逼死过一个学生。”朱颜鑫汇报着他们调查的情况。
　　于子言闻言，皱了皱眉：“老师逼死学生？怎么听怎么像小说里的情节。能证实吗？”
　　“能的。”朱颜鑫说着，投放了一张幻灯片，那是一张报纸：“大概一年半之前，有一个名叫韩菲菲的女孩在学校里跳楼了，还上了当天的报纸。经查证，韩菲菲就是林一楠班的，那天，韩菲菲被她批了一顿，回班后心情抑郁，写了一封遗书后跳楼身亡。”
　　“但这案子并没有上报市局，是辖区派出所办的？”
　　“是。我调来了当时的笔录，”说着，朱颜鑫调出了几张图片：“做笔录的有校长赵乾东、林一楠、韩菲菲的父母韩霖、孙怡华，以及韩菲菲最好的朋友顾筱筱。内容不少，但大概都反映了一个意思：韩菲菲生前就有抑郁症，已经到了不得不休学的时候了，但韩家父母舍不得高额学费，坚持让韩菲菲念书，才酿成了最终的惨祸。”
　　“韩菲菲的父母也是这么说的？”陈舟景问。
　　“是的。他们提出，只要要校方赔偿一百万，就不打官司。”
　　陈舟景冷笑一声：“哼。所以云天赔偿了他们一百万？只要给了钱，死的是谁无所谓。真是愚蠢！”
　　于子言却没有被个人情绪拌住脑子，很快发现了疑点：“韩菲菲为什么得抑郁症？如果她真的被虐待了，那她最好的朋友，叫什么来着——顾筱筱怎么会不知情呢？这个顾筱筱呢？”
　　“她转学了。”朱颜鑫汇报。
　　“我们去见见这个顾筱筱。你们几个，去云天学校里查一查。”于子岩拉起陈舟景上了车，直奔顾筱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