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竹攸草如

1、第一章 坠崖

　　山崖边，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黑红相间的劲装，嘴角挂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笑，鲜血与她衣服的颜色融为一体，分辨不出，使她看起来不像受了很重的伤。她已无处可逃，在她身后是万丈深渊。

　　她，穆清雪，是令正邪两道都畏惧的魔教教主。即使此刻陷入绝境，也依旧保持着她的傲骨。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是想要她命的人，最终她将视线定格在了一名蓝衣男子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肯定地问道：“是你在酒里下毒？”

　　“是。”男子十分平静地陈述了事实，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穆清雪望着男子，眼眶微红。她曾那么信他，即使知道了他是九凝派的弟子，也没有动过杀心。可他却在她酒里下了软筋散，使她无法施展内力，沦落至此。

　　见此情景，一个穿着杏色衣服的少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道：“教主，这可不能怪我啊。你教过我，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怎么你自己反倒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那少女正是魔教左护法安若，外表楚楚可怜，实则心狠手辣。

　　穆清雪没有接安若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男子，道：“林程，你知道我此生最恨叛徒。”

　　林程看着穆清雪，眼里满是漠然，沉默片刻后，他道：“我从未背叛。”

　　闻言，女子大笑，笑得有些凄惨：“是，你没有背叛我，因为你从未忠诚于我。”

　　林程不再说什么，而是提剑刺向女子。

　　大家的目光都齐聚在魔教教主穆清雪的身上，那些人的目光中有淡漠，有仇视，也有嘲讽，可有一个人的目光很奇怪，那是……愧疚？

　　人群中身形瘦弱的白衣女子在看到林程提剑的那一刻便脸色煞白，急忙喊道：“不要！”

　　穆清雪自然认得那人，那是林程的妹妹林秀。她在林秀的脸上看到了悔恨与痛苦的神情，可她已没精力去思考为什么她脸上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因为在林秀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那把长剑便刺入了她的胸膛，深入骨髓的疼痛，使她没法再思考，她借着最后的力气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体会到极速下坠的感觉。

　　既然都要死，与其死在那群令人厌烦的家伙面前，倒不如寻个清净之地。

　　*

　　看着穆清雪坠崖的那一幕，林秀的心一沉。

　　她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她太怯懦了，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众人看到林秀悲痛欲绝的样子，感到困惑不解。

　　其中一人劝道：“那魔头是咎由自取，你没必要为她难过。”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咎由自取？”林秀抬头看向众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倔强地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给的百解丸，我根本不能活到现在。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还要将自己的罪行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谁都没想到平时一贯柔弱胆小的林秀此刻会如此凶狠地指责他们，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林秀接着道：“你们逼得她掉下山崖，不会感到不安吗？”她双眼通红地看着众人，语气咄咄逼人。

　　不知是不是被林秀这副样子吓到了，大家都没有出言反驳，最终还是林程皱眉道：“秀秀，不要再说了。”

　　林秀对上哥哥的目光，异常坚定地道：“我要去崖底找她。”

　　林程本欲出口阻止，但见妹妹一脸决然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妹妹离开后，林程听见身旁传来鼓掌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轻笑：“真是精彩的一幕，不久前林公子还和我们教主爱的死去活来，今天却能当着众人的面一剑杀死她。”

　　说话的正是魔教左护法安若。

　　林程转身，语气不善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安若道：“将穆清雪逼上绝路，是你们九凝派与我们魔教共同完成的，林公子就这么着急与我分道扬镳吗？”

　　林程冷笑道：“残害自己的主子，你们魔教之人还真是忠诚啊。”

　　安若闻言笑了笑，道：“要说残害，亲手杀了穆清雪的人是你吧？联合魔教的人陷害魔教教主，你们九凝派果真是名门正派啊。”她将“名门正派”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在暗讽对方。

　　林程提剑指向安若，语气冷冷地道：“再不滚，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这些魔教弟子，为民除害。”

　　安若蹙起眉头，墨色的眸子泛起涟漪，语气轻柔而又带着几分委屈地道：“林少侠，你这样，人家好害怕啊。”安若此时完全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小女儿姿态，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她总是乐于在人前表现得楚楚可怜，以博得周围人的好感，然后寻找时机，将他们一个一个地虐杀。

　　林程无视她动情的表演，冷漠地道：“收起你那副伪装。”

　　安若的表情有一瞬间地凝滞，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她心想，林程这语气和神情还真是和穆清雪很像啊。以前她每次在教主面前故作天真，教主就会呵斥她：“安若，少在我面前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

　　安若看着林程，轻“嗤”了一声，道：“不解风情。”

　　安若转身离开了这里，心中暗想：林程真是个冷情的人，怪不得杀教主的时候也能那么决绝。

　　说实话，安若其实挺喜欢教主的。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要杀她，还敢留自己在她身边的人。教主在时，安若便总想着篡位，不为别的，只因她从小便对权利有很深的渴望，不甘屈居人下。她在教主的茶点里下过毒，也曾在黑夜里刺杀过教主，甚至挑唆教中弟子与教主作对，不过这些都被教主化解了。

　　每次事情败露，她便拉着穆清雪的袖子，装可怜道：“教主姐姐，若若下次不敢了，教主姐姐别生气嘛。”

　　然后，教主就会冷着脸斥责她几句，让她回去反省。

　　安若不由得想到，以后没了她这个有意思的对手，还真是无趣呢。

　　*

　　在去崖底的路上，往昔的画面不断涌入林秀的脑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泪水不断往外流。

　　她记得与穆清雪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穆清雪也是穿着黑红色调的劲装。她温和地对她笑，一点也不像外人传闻的那样可怕。

　　林秀一直都知道，她哥哥隐藏身份潜入魔教是为了拿到百解丸，给她治病。

　　百解丸，顾名思义，可解百毒。传说，这药是前任魔教教主之妹苏白所制，一共只有三颗。林秀服用的那颗百解丸是这世上的最后一颗了。

　　哥哥在魔教的期间，对魔教教主穆清雪产生了爱慕之情。后来，哥哥身份暴露，穆清雪得知哥哥要百解丸的目的后，并没有怪罪哥哥，而是让哥哥带她来魔教，亲手将百解丸交给了她。由此，她与穆清雪结识。她能感觉得到，穆清雪也喜欢她哥哥。她一直衷心地祝福他们，在心底早已认定了穆清雪是她未来的嫂嫂。明明本该是幸福的结局，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悲剧？

　　林子里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你一个人到处乱跑，胆子还真是不小！”

　　林秀看清前方树荫下的身影后，身体便忍不住发颤，但她却仍强装镇定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觉得呢？”

　　林秀有不好的预感，她默默攥紧了手心，对于眼前之人的恐惧是她长此以往积累下来的。眼前的男子名叫项归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大剑客之一——南星剑客。

　　她与他的相逢就是一场噩梦。

　　林秀尽力稳定心神，道：“哥哥他们就在后面，我劝你不要胡来。”

　　项归砚嗤笑一声，道：“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敢在我面前撒谎。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那个女魔头，执意要到崖底找她的尸首。”

　　看到林秀眼底的恐惧加深，项归砚笑意更浓。

　　即使内心恐惧无比，林秀依旧逼着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质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林秀，勾唇一笑：“小兔子，别想着要逃离我。”

　　是，她逃不了，十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的掌控中。

　　此刻，他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脖子上，轻声呢喃道：“小兔子，自从你遇到了穆清雪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秀的神色越发地冷了，她隐隐带着一丝怒意道：“无耻！”

　　话音刚落，林秀便感觉到脖子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痒，项归砚竟是朝她的肌肤吻了下去。

　　林秀猛地推开他，接着大口地喘着气，并恶狠狠地瞪着他。

　　项归砚却不恼，眼底闪现一丝得意，他笑着道：“小丫头，这才叫无耻。”

　　林秀恶狠狠地看着他，活像一只被逼急的小兔子。

　　项归砚又道：“我倒是忘了，你已解了‘吞云’的毒，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丫头了。”

　　以前的她绝对没有力气推开他。

　　林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项归砚提到的“吞云”无疑勾起了她过往的伤痛。

　　“吞云吐雾”，“吞云”为毒，“吐雾”为解。身中“吞云”者身体会越来越虚弱，需定期服用“吐雾”压制毒性。“吐雾”可暂时缓减虚弱的状态，但治标不治本，所以身中此毒者将一直受制于持药者。

　　而给她服下“吞云”的正是项归砚。

　　*

　　崖底，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

　　那女子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恰好落于溪水之中，在女子的不远处还有一柄长剑，剑柄上有一个梅花徽记。

　　黄衣少女从身上掏出一瓶药，而后喃喃道：“神仙哥哥果然没有骗我，真有一个受伤的女子从上面掉下来。”

　　说着，她就将药粉洒在了那女子的伤口处。

　　上完药后，黄衣少女拿出纱布，正准备给对方包扎伤口时，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并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醒了？”黄衣少女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