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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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半边屋子照的异常明亮。
有宫女蹑手蹑脚进来，看见床榻上合眸熟睡的七公主，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公主还睡着。”宫女低声道。
贵妃身边的嬷嬷眉头松了又紧：“知道了，别惊着公主。”
床榻上，七公主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异常黑而沉，不是不好看，而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女童该有的眼神，并不清澈干净、一览无余，反而像是在眼底藏着极深的漩涡，稍不注意便会将对方吞噬殆尽。
七公主举起手，捂住了太阳穴的位置。
习以为常的痛苦再度席卷了她小小的身体，仿佛有一千把、一万把利刃从内而外直接撕扯着她的灵魂，将她的魂魄撕成千万份。这样的痛苦足以逼疯最坚忍最强硬的修士，然而七公主只是默默闭上了眼，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出生开始，这样的痛苦就时刻与她如影随形。百日之前还没有被太后从贵妃那里抱走时，七公主曾经因此哭过，但那哭声太小太弱，及至后来，她已经学会默默忍受了。
疼痛渐渐平息下来，七公主放下手，慢慢睁开眼，仰望着头顶的帐幔，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那个穿着皇袍的男人是她的生父，那个衣着华丽的美人是她的母亲，她甚至隐约理解‘皇帝’‘贵妃’是什么意思——和众人对她的猜测不同，七公主不但不是天生痴傻，相反她极其聪慧。就连宫女乳母偶尔说出的一句话，她都能牢牢记在脑子里。
有时候，七公主脑海中会时不时出现一个认知——似乎总有人在反复告诉她，你不属于这里。
她不属于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更不该作为‘七公主’存世。她应该有着另一个身份，偶尔，在她脑海深处，会有闪烁的光影碎片一闪而逝，那是七公主从来不该了解过的东西。
比起偶尔出现的光影碎片，另一个想法更加频繁地活跃着——她隐隐记得，她似乎有个很重要的人。尽管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但每当这份若隐若现的想法浮出水面时，七公主都会感觉心底生出一种让她不悦的情绪。
这个年纪的七公主，即使再早慧也很难理解，那种情绪叫做哀痛。
七公主长长的眼睫缓慢扑闪了两下，她伸出小手，扯了扯帐幔。随着她的动作，帐幔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宫女们应声而入：“公主醒了，现在起身吗？”
七公主当然不会回答，宫女们对此习以为常。她们有条不紊地将七公主打扮起来，梳洗完毕，抱到了贵妃殿中去。
到底是亲生母亲，比起太后，贵妃对七公主的关怀堪称无微不至。回贵妃殿里住的短短几日，贵妃对七公主的嘘寒问暖比太后两年加起来都多。
不过这一日，贵妃面上的神采尤其喜悦。她仔细地看着七公主喝完了一小碗粥，然后亲自抱起七公主，朝殿外走去。
殿外停着一顶小小的青布轿子，贵妃没带一个侍从，抱着七公主坐了进去。不多时轿子被抬起，沿着一条偏僻的宫道抬了出去。
和往常不同，贵妃身上穿得不是华丽张扬的贵妃服饰，显得朴素了很多。一直到轿子停下，轿帘掀起，皇帝的面容出现了，他同样未着皇袍，从贵妃手中将七公主接了过来。
贵妃从轿子里钻了出来，高傲美艳的面容上难得带着一丝不安：“皇上，仙长真能同意吗？”
皇帝对她点了点头：“你放心。”
七公主抬眼，只见面前高悬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丹桂坊。
丹桂坊第一处院子，属于绛山的产业。
守门弟子客气地将皇帝请了进去，奉上茶水，然后进去通传。不多时，绛山派驻京城的摇光峰主姚真人出现在厅中，朝着皇帝微微颔首：“这就是七公主吗？”
皇帝应了声是，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谦和，亲自将七公主抱了过去。
姚真人看外表只有二十余岁，是个容色出众的美人，但或许是因为出身绛山的缘故，周身气质冰冷凛冽至极，单单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就足够令人胆寒了。
纵然是皇帝，对着姚真人冷冽的面容都心生紧张，贵妃更是坐立不安，手心出汗，唯独正面面对姚真人的七公主神情丝毫未变。
姚真人一指点在七公主眉心，半晌收回手去，沉吟道：“魂魄缺损，此生恐怕难以修行，好生养着吧。”
皇帝顿时大松一口气，贵妃也面现喜色——说实话，皇帝和贵妃本来就没指望七公主能修行，大费周章求到姚真人面前，其实为的只是第一句话。
魂魄缺损。
只要绛山真人金口玉言断定七公主是“魂魄缺损”而非天生痴傻，对皇室和贵妃的名声就不会有任何损害。
姚真人说完那句话，却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面现沉吟之色。皇帝看得心里有些发慌，犹豫着问：“仙长，敢问小七这病能不能治？”
姚真人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没法治的，养着就是了。”
皇帝一愣，讷讷道：“不是……”
——这不是串好的台词吗？
姚真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淡淡道：“我从不说假话。”
皇帝：“啊！”
姚真人终于收回了手，她凝视着七公主的眼睛，七公主也抬着脸，毫无畏惧地回视她。这使得姚真人心中升起一点怪异夹杂着熟悉的情绪来：“奇怪了。”
“魂魄缺损不是什么多见的毛病。”姚真人自语道。
皇帝听出了什么：“仙长是还见过其他魂魄缺损的人吗？”
姚真人并不隐瞒，淡淡道：“去岁京城王氏曾经托人求到我面前，为他们家嫡长子探看，同样是魂魄缺损——说起来，他们家那个儿子只比七公主大一点，仿佛是同岁？”
她慢慢道：“那孩子同七公主的状况完全一样。”
因着从姚真人口中知道还有另一个魂魄缺损的孩子的存在，皇帝留了心，回宫之后，刻意派人去查问，发觉京城王氏果然有这么一个嫡长子，比七公主只大了半月，如珠如宝养在家里，不让外人见面。
贵妃坐在一旁，膝上抱着七公主，闻言留了心，刻意开口道：“这两个孩子都是魂魄缺损，年纪又还小，若是放到一起相处，会不会反倒容易好些？”
她说出这番话，一半是真存了这份想法，另一半则是打了别的主意——京城王氏算是顶级世家，煊赫多年，小七魂魄缺损，虽有公主之尊，但终究不好嫁人。若是能将这两个孩子养在一处，将来说不定能成就好事，有宫里看顾，又有王氏底蕴在，左右小七不会受苦。
皇帝倒是没想这么多，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可有可无之事，不过是关涉到爱女，这才多查问了几句，便道：“也好，朕明日问一问王卿的意思，也好给小七添个玩伴。”
他捏着那张纸，笑叹道：“王学之平素苛刻，待儿女倒是颇有几分痴心，生怕这孩子养不大，到如今还没敢取名，只取了个乳名叫着，还是个姑娘气十足的名字——叫什么莲花儿？”
七公主突然抬起了头。
贵妃没留意七公主的动作，险些失手将女儿摔了，忙去抱她：“小七，小七你做什……么？”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七公主从她怀里探出身去，猛地扑向皇帝手里那张墨迹潦草的纸。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