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京城里来了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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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赢得很是轻松。怪只怪清兵轻敌，他们素来以为回人好欺负，纵然是打起来也不过是靠着几分蛮力，哪里懂得排兵布阵，运筹决胜之道？
闻了败讯兆惠暴跳如雷，连连点兵，并亲自带队出征，誓要平了先前的耻辱。就在他发号施令的当口，只听帐外一阵喧哗，旋即亲兵来报，原是奉了皇命从京城来西北历练军务的三等镇国将军永杭，刚刚抵达了军营。如此一来，兆惠只得命众将士暂时将复仇之事搁下，以迎接贵客。
按理说这永杭不过是三等镇国将军，不及兆惠官衔大，何以如此客气。原来这永杭虽然年轻，却是当今怡亲王弘晓的长子，这怡亲王乃是当初雍正爷加封的第九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也就是说，倘若不出意外，这位永杭小贝勒，就是未来的怡亲王爷。更何况如今的万岁爷对怡亲王一家圣眷甚浓，兆惠他远在西北军务，朝廷上自是时时需要人打点，他虽未必要搭上这未来的怡亲王爷，但也轻易得罪不得，要说这地方官在外，尤其是打仗的，最怕的就是朝廷里有人摆你一道，万一来个什么军粮运输不力，那这败仗就是眼儿跟前的了，立功就别谈了，别被降罪就万幸了。
当下置酒席替贝勒爷接风，西北之地虽然贫苦，清兵再次扎营已久，又去回部打了不少秋风，东西还是不少的，当下把酒言欢，席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仿佛回到了京城的光景。席间永杭几次想开口提一提西北军务以及与回人的关系，都被兆惠拦下去：“贝勒爷，你只安心在这享享清福，行军打仗这些粗人做的事情，就不用太操心了。这西北虽然物产不怎么样，但这抓羊肉和马奶不输给咱们满洲的，这回子的女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大漠的风光确是极好的。”
关于之前的战事——既然永杭到了，这种与回人之间的小摩擦也就只得搁置不提，否则究起缘故来，清军滋事使边境不宁，传到当今皇帝耳朵里，至少也要置兆惠一个督管不利的罪名。
而回部经历了这次大捷之后，本是心中惶惶害怕清兵大军的复仇，岂料严阵以待了许久，对方依旧按兵不动。好奇之余，木卓伦并几路首领商议着备了贡品钱财，一一打点地方官员和军中将领，以示和好之意。
正如兆惠所言，这漠北的风光不同于京中，虽然永杭也曾跟着父亲伯父们去关外围猎，见到如此广袤的沙漠，残阳似血，也忍不住赞叹造物的神奇。起初的数日是兆惠派人陪他四处看看，日子久了他自己带着亲随小童可可托便骑着马在大漠上随意晃荡。兆惠见他不问军事，只思游乐，倒也正中下怀，便也不去管他，任他游荡。
这可可托日日跟着自家贝勒爷在草原雪山荒漠游走，起初还觉得几分新鲜，日子久了便厌倦起来，忍不住问道：“主子爷，这草原雪山风景虽好，可咱又不是没见过，天天逛难道你就不腻烦么？前两天还能遇见一些牧民，这两日简直是连人烟都没有了，您到底这是在干什么呢？”
永杭也不理他在身后的罗嗦，打马径直一路往西去，不过行了半里路，便到了沙漠的边界。可可托一面依着吩咐将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检查好绑紧，一面忍不住又絮叨道：“主子爷，您真个要去大漠么？要不要等兆惠将军的向导回来了再去？哎哟，我的爷呀，您就真的不能再等一等么？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怎么跟王爷交代呀？”
“那就不用回去交代了。”永杭一翻身上了马，微微一笑：“要不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等兆惠将军的向导，我先走了。”
“主子爷……”可可托一时语塞，他怎么可能让主子爷一个人上路？眼看着这劝是劝不住了，而且这兆惠将军的向导，压根儿连影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自己主子爷来了西北这么些天，军务是半点也没有干系，兆惠将军也乐得他清闲。去大漠的向导他更是不会派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谁担负得起？而主子爷倒也不提，只日日游山玩水，谁曾想今日突然命他准备行囊，就要进大漠了呢？
“那日兆惠将军不是说了么，这大漠的风景，比回部的女人还要耐看。我瞅着你这几日盯着回部的女人看的兴致一直不减，怎么反而不肯看这大漠风光了？”永杭照着他那只红鬃马屁股上抽了一边，红鬃马一溜烟小跑起来，只听到风中远远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放心吧，向导我昨日便请好了，就在前面路口等我们呢。”
可可托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策马追上自家主子。果不其然在岔路口处遇见了一个包着头发的大胡子回人，那大胡子回人远远地看到他们，笑眯眯地骑着个破驴儿迎了上来。
起先是永杭用回语与那大胡子交谈，两人指指点点，像是在讨论这次大漠旅途的路线。过不了多久那大胡子竟然回过头来，冲着可可托用汉话道：“你不要瞪着我，我阿凡提不是坏人，我的驴会把你们平安带去玉旺昆的。”
阿凡提，这名字古古怪怪的。可可托被他这么一说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嘀咕，既然会说汉话，主子爷干嘛要跟人家说回语？说来也怪，主子爷几时又学会说回语了，他跟着主子爷这么多年，怎么越来越猜不透了呢。见他还在发呆，永杭命他快些跟上，别在那胡思乱想。
这一进沙漠，放眼望去便都是黄沙漫天，甚至几里路都看不到一株植物的存在。那阿凡提骑着个毛驴走在前面，也不见他拿鞭子，只遂着毛驴的意乱走。可可托跟在后面，忍不住心急道：“阿凡提大叔，您真的认识玉旺昆的路么？”
“我不认识去玉旺昆的路。”阿凡提一张口把可可托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跳下马来，冲上前去勒住了阿凡提的黑驴，气势汹汹道：“你不认识路还骗我们说带路？”话未说完便开始四处张望，狂风刮过，黄沙飞舞，早已掩埋了他们来时的脚印。此时触目皆是茫茫大漠，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老天，刚刚一直都跟着他的破驴乱走，竟然完全不知道来时的方向。”
“哎，”阿凡提拍了拍自己的驴头：“我虽然不认识玉旺昆的路，可是我的驴认识呀，你这么凶巴巴的往这里一站，把他吓坏啦，这下子他不认识路了。我也帮不了你们啦。”
可可托一下子傻在当地，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睛发脾气不知道如何是好。永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惊住，连忙下马又说好话又替可可托陪不是。可没想到那阿凡提死活不肯让步：“你们不肯相信我，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本来就不认识路。可是你们不相信我的驴，他生气啦我也没有办法，谁都知道，驴脾气一发作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的。”
说毕也不理永杭主仆二人，把□□的驴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大踏步就走开了。可可托连忙上马追过去，谁料那阿凡提步子是在太快，居然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见了鬼了。”可可托脸色惨白，可是心里也不敢埋怨主子爷怎么找了这么个向导，但是声音已经变了调：“爷，咱……咱现在该怎么办呀？”
永杭抬头望天，又在马上眺望了半日，最重摊开手道：“我哪里知道？之前吩咐过你跟着走就好了，不要乱说话，你不听，现下把人赶走了，丢我们在这里，你给我带路去玉旺昆吧。”
可可托吓得脸都绿了：“爷，您也知道这阿凡提在大漠里面是乱跑的，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爷，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大漠之中不知道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奴才实在是害怕的紧。”
永杭笑嘻嘻地摇头，将手中的马鞭随意往空中一掷，说道：“阿凡提大叔的驴都可以认路，我就不信我的马鞭子不可以，我们就朝着这马鞭子指着的方向走就好了。”
“主子爷，”可可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急得眼泪快要出来了：“您就饶了小的吧，别顽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奴才的小命还要不要了啊？”
永杭见他如此，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副性情？罢了罢了，起来上马吧。我告诉你，这大漠的地图我已经研习过许多次，路还是认得的。如果你不肯信我，就自个儿回去也成。”
“我信，我信。”可可托连忙爬起来，牵马跟在永杭后面，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抱怨：“主子爷，奴才这七魂六魄都被您吓得出了窍，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日后别再这么折腾奴才了。” 打自幼跟在这主子爷身后，鬼主意一个多过一个，担惊受怕的事情就没断过，偏生这小主子还是个折腾的主儿，时不时还故意吓你一吓，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两个人在大漠上行了一天一夜，满身灰扑扑地盖满了尘土，可可托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快要干裂开了，可是那个传说中的绿洲，压根儿连影子也没见到。
永杭本以为自己精习了这大漠的地图，不过是行走而已，又怎会有什么问题？谁料昨夜狂风大作，一时间沙丘都变了方向，以至于清晨的那一段路，很是迷了一阵，只怕就在这仓促之间，迷失了那绿洲的方位？所幸他们所带的口粮水袋还算充足，就算没有遇到绿洲补给，就这么一路往西，还是够用的。
可可托摇了摇水袋，大漠的炙热烘烤之下，听着水袋里的水咚咚作响的声音极为悦耳。他拿起来送到永杭的面前：“爷，您先喝口水。”永杭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转过头来看他嘴唇干裂的模样，几分心中不忍道：“你也多喝几口。”
可可托摇头不肯，便要将水囊盖上，这时天上突然飞下一只秃鹰，扑通冲到了他的面前，惊得他连忙后退，手中的水囊落在地上，里面的水顺着袋口流到了沙中，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可可托大叫着扑过去抢救，拾起水囊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拔出腰上的小刀想要冲过去跟那秃鹰拼命，可那该死的大鸟振翅愈飞愈高，气得他只跳脚。见此情景永杭也变了脸色，目光旋即已经落在自己心爱的枣红马身上，若是天黑之前还找不到绿洲，只怕只能靠这马了。
“爷！绿洲！”正在这个时候可可托大叫起来，跳着指着左前方大声喊道：“快看啊爷，我们找到绿洲啦！”
永杭连忙掉转马头，到他身边，果然见到左前方一片郁郁葱葱，又有大湖波光粼粼，果然是传说中绿洲的模样。
“太好了！”可可托大笑：“真是老天爷开眼，爷我们快走吧！” 他一溜烟跑回自己坐骑身边，一扫之前的颓废，翻身上马的动作比之前出发的时候还要利索。
永杭却微微迟疑：关于沙漠中的蜃景之说他听说过许多，他不敢说那里究竟是不是真的绿洲，倘若带着希望绕了那么远的路却找不到绿洲，那处境比现在恐怕更加危险。只不过此时似乎也别无他法，只能碰碰运气了。
突然间一道黄影从落在他们二人的马前，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回人少女打扮的姑娘。可可托惊得从马上跌落下来，连连磕头：“仙女，仙女。”
永杭勒住了马，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但见她容颜俏丽，唇红齿白，眼含流波，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一般，不由地看得呆住。
少女见他二人如此发呆，忍不住笑出声来，吹了个口哨唤来不远处的马儿，纵身跃上，笑吟吟道：“你们是要往绿洲去的么？还不快快随我来。”
可可托犹在惊叹之中，木然地起身，跟着她走。永杭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抱拳问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如何得知我们在找绿洲？”
黄衣少女言笑晏晏：“我不但知道你们在找绿洲，还知道你们要去玉旺昆。我便是此处回部的人，正巧与你们同路。” 这黄衣少女正是霍青桐，眼见着清兵已经言和，她便辞别了父母，准备再回师傅那里。
“回部？”可可托疑惑中脱口而出：“姑娘你真的不是仙女下凡？怎么回部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兆惠将军不是说过，这回子的女人不咋样么？而且他们这几日走来，的确也没有见到过多少回人美女呀。
“可可托！”永杭连忙呵斥自己的亲随，连忙道歉：“家人不会说话，还望姑娘见谅。”
霍青桐笑道：“公子不必客气，我在路上遇到了大胡子的阿凡提伯伯，说是有两个外乡人要去玉旺昆，在大漠里迷了路，于是便过来寻你们。你们看到的景象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真正的绿洲离这里约莫十二里路，你们快些跟我走，还能赶得上今夜在绿洲旁边歇宿。”
又看到可可托一直将信将疑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噗哧笑道：“这位小哥，回部还有比我好看许多倍的女子呢，等你见了她，方才知道什么是仙女下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京城里来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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