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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沈妄川带我去乌镇戏水划船,带我去古城观光游览,引我上寺庙求了护身符,还牵我去看了玫瑰花海。

      夏末的玫瑰不再热烈娇艳,微卷着叶瓣,垂着头隐隐有凋零的趋势。

      沈妄川在背后圈住我,他下颌抵住我的头顶,语气里透着抱歉。

      “没找到彼岸花……玫瑰田也来晚了。”

      我心头甜腻,眼底泛酸,原来我不经意说出的每一个字眼,沈妄川都牢牢记在心底。

      我牵他手,与他十指相扣,低声地笑。

      “没事,好看。”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他难得没有说我贫嘴,拉着我的力道紧了紧。沈妄川许是低了头,发丝垂落,蹭的我颊边有些痒。

      我在玫瑰田里看见一对年迈的夫妻,互相搀扶,步伐缓慢,手却牵的很紧。

      我心生羡慕,下意识开口。

      “川哥,我们老了也会这样吗?”

      沈妄川没言语,我才意识到我等不到这天了,我的生命将会永远定格在年少的十八岁,也许沈妄川的未来里也会有另一个“何煦”。

      我有些出神,一时间竟然想象不出沈妄川年迈的模样。是不是也会满面皱纹,蹙着眉轻轻唤我“阿煦”。

      “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做夫妻,我牵着你走。”

      我听见沈妄川“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喉头发哑。

      我们放缓了步子,和那对老人并行,那婆婆看我俩亲昵,问我是不是兄弟。

      我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爱人”两字咽回肚里,闷着声应:“我是他弟弟。”

      她笑呵呵地问名字,又诧异我们一人姓“何”,一人却姓“沈”。

      我轻“啊”了一声,没再回应,那婆婆见状止住话题又同我讲起了玫瑰。

      我摩挲着沈妄川纤长的指节,想起他领我回家那天。我说我叫林阳,随前一家男主人姓,他摇头又问我最初的名字。我在记忆深处搜寻半天,最后挤出“何煦”俩字。

      沈妄川也有问过我要不要随他姓,不过“沈煦”这名听着怪得很,我断然拒绝,说“没何煦好听”。

      他当时莫名长舒了口气,之后再没提及。

      后来沈妄川便何煦长、何煦短的唤我。

      ——

      到今天有两个月了,看来医生的话也不一定准确,我还在沈妄川身边苟延残喘着。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我完成长途旅行了。

      胸闷气短,腿脚发软。我从最初领先于沈妄川身前,到并列而行,再到落于身后跟不上步伐……渐渐的我只能依靠着沈妄川的力量来前行了。

      沈妄川把我抱在身前,带着我攀爬云峰。上一次以这种姿态被他怀抱还在小学,我怀旧享受的同时涌上一丝窘迫燥热。

      我把头抵在沈妄川的肩窝,胡乱磨蹭。

      “妄川,你背着我,后面风景不好,我想面朝前,看看前面。”

      沈妄川也许是没听清吧,第一次没反驳我直呼他的名字。

      半山腰的空气愈发湿冷稀薄,我趴在沈妄川背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沈妄川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低声开口。

      “何煦,我们不上去了好吗?山脚下也可以看日出。”

      我摇头耍赖:“不好,你答应我的。我明天过生日,我想在流星雨下许愿。”

      沈妄川拗不过我,无奈的应“好”,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声“小崽子”。

      ……

      云顶湿冷,人烟稀少。我钻在帐篷里,靠着沈妄川的肩头强撑到午夜,没迎来流星雨却等来了病发。

      浑身瘫软,脾脏剧痛,头昏缺氧。我面色苍白,蜷缩在沈妄川的怀里颤抖地喘息。沈妄川早已被我咳了满手血迹,他猩红着双眼一言不发,把我抱的很紧。

      我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不合时宜的询问。

      “川哥……人死前真能看见走马灯吗?”

      沈妄川俯身亲吻我的额头和眉目,自言自语道。

      “何煦,你不会死的。”

      我眯着眸子努力辨识沈妄川的模样,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如今却自欺欺人、乱了阵脚,有点可爱。

      病症已经开始扩散到神经和感官了,我深知自己熬不过今晚了,把弄着沈妄川的指尖痴痴的笑。

      黑寂的夜空一抹星光划过,我望着满天璀璨的星海出神。流星雨来了,只是我视线朦胧,看不真切。

      “许的什么愿?”

      沈妄川把我圈在怀里,额头抵在我的肩颈,说话时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肌肤,有点痒。

      我没告诉他,手指在衣兜里摸索半晌,才发现我心血来潮从山下买来的彼岸花种子不知何时掉落了。

      我看这山上风景不错,本打算种一株彼岸花,也许来年结了花,我好有理由来人间转一转。看来老天也发现了我的小心思,提前给我断了念想。

      我好像在发热,浑身又犯冷。我意识有些模糊了,转过身勾住沈妄川的脖子,含糊着撒娇抱怨。

      我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说“疼”,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沈妄川的名字。

      沈妄川心疼坏了,抱着我不知所措,用手一下一下的轻抚我的后背。

      嘴里重复着“我在呢何煦,我在呢。”

      我看他那样子,突然乐了,可惜没笑两声就忍不住咳血。

      “川哥,我十八了。”

      我把身子前倾,凑到他的唇边贴近他。

      “疼死了,你亲亲我,亲亲我。”

      沈妄川喉头滚动,低头贴上我的唇瓣,我不满足地张开口,伸出舌尖主动舔|弄沈妄川的紧闭的唇缝,他被我刺激到,手掌箍住我的后脑吻得更深,在我口腔里纠缠搅弄一番。

      不似平时那般温柔克制,卷着清冽苦涩的烟草味和难以自持的侵略性。

      沈妄川在我舌尖轻咬了一下,细细舔去我唇角的血迹。

      我抵着他的额头:“骗子,你又抽烟了。”

      他同我道歉,我不听,趁机提要求。

      “你还欠我十几个吻,我替你记着呢……少算点儿,你得再亲我十下。”

      他又吻了我一下,而后让我同他下山求医。我说他“赖皮”,他却说到山脚下会陆续给我剩下的吻。

      沈妄川就是无赖,净耍小聪明。

      但我愿意配合他,即便是一点微乎其微的希望,我也愿意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沈妄川身边苟延残喘着。

      他背着我下山,我就贴在他肩头絮叨,企图以此保持清醒。

      “川哥,我走以后,你就把我留在这山脚下吧……”

      “背靠山,面朝河,无聊了听游客们说说话,幸运的话还能看见流星雨……呵呵——咳咳,咳……”

      沈妄川没回应,托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有些困了,靠在沈妄川的肩头沉沉睡去。

      云迷雾锁,幽冥昏暗,我置身梦境,站在忘川河畔,看着彼岸花妖冶争艳开满两岸。

      岸边停泊着一叶小舟,船上人一袭黑袍,转过身露出熟悉的冷峻眉眼。

      我暗自苦笑,看来这梦境倒是有魅惑人的本事,铁了心要让我过河,竟然按沈妄川的模样做了摆渡人。

      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看来我时辰已到,妄川来接我了。

      “何煦…”

      “何煦!”

      我迷蒙着双眼,视线模糊,沈妄川发尾被汗渍浸湿,焦急的唤我。

      我动了动身子:“川哥,你抱着我吧,这次我想看看后面了。”

      原来人在临死前真的会有很多不舍和遗憾,即便我乐观向前了一辈子,现在也该回头看看了。

      “沈妄川。”

      “嗯。”

      “我看见彼岸花了。”

      “嗯。”

      “川哥。”

      “嗯。”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

      “何煦。”

      我蹭他的颈窝,“不是这个。”

      他思考半晌,最后柔声道:“乖崽。”

      我很小的时候沈妄川常这样叫我,后来我大了,一点也不乖,也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崽子。

      我心满意足,笑嘻嘻的说“我爱你”。

      片刻后他凑过来亲我,吻我嘴唇。还没到山脚,却是他承诺我的第十个吻。

      我勾着他的脖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鼻尖相触,忍着疼断断续续开口。

      “刚才那个…先欠着,不算数……等你也下来的时候再吻我。”

      人生总要有些遗憾,我在忘川河畔记挂你的日子里总要给我留些念想。

      我意识开始模糊了,尽管极力克制,说出来的话仍然颠三倒四。

      “妄川啊,你就把我留在这儿吧……”

      背着我怪累的,我心疼。

      “川哥,我十八了……说好了给我纹朵彼岸花的……”

      “川哥。”

      “嗯。”

      “我怕疼,你可轻点儿……”

      “妄川,我送的手链好看吗?你好好收着,弄丢了我就上来找你。”

      “川哥。”

      “嗯。”

      “妄川啊……”

      “我在呢。”

      视线朦胧之际一片白亮,我眯了眯眼,日出了。

      即便只有十八年,我的人生过得还算圆满。在最爱的人怀里看了日出和彼岸花海,就算是临走的时候还能抱着沈妄川。

      我撑不住了,窝在沈妄川怀里叫他的名字。

      “妄川啊……我有点困了。”

      他俯首蹭着我的额头,颤声说。

      “睡吧乖崽,我抱着你呢……安心睡吧。”

      我没告诉沈妄川我在流星雨下许的愿望,我没求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只希望下辈子可以早点与你相遇。

      彻底陷入黑寂前我脸颊上一热,是沈妄川的眼泪。

      这傻子,我都没哭,他哭什么。

      我肯定是笑着走的,我这人乐观得很,生而热忱,终也欢洽。

      ——

      沈妄川抱着何煦的身体坐在山脚的石阶上,手掌轻抚着何煦的头颅,用近乎无助和呆愣的目光失神地观望着过路游览的行人,从日出坐到日暮。

      何煦走了,在九月日出的清晨。

      沈妄川没将何煦葬在山脚下,抱着何煦的遗体回了甘城。

      沈妄川按照何煦的遗愿,在他的胸口上纹了一朵彼岸花,针头刺破胸膛,何煦第一次在伤口处止住血流,彼岸花开的殷红妖冶。

      沈妄川如视珍宝,纹的很小心,只是他忘了,何煦已经不再会装模作样的骗他喊疼了。

      长途奔波后高度集中刺刻,沈妄川累坏了,抱着何煦睡了一天一夜。

      何煦走后的第四天,沈妄川将他葬在了常青园里。

      “这附近有片花田,你无聊了就去看看。”

      沈妄川坐在墓旁,像何煦曾在半夜惊醒后唤他一样,一声一声地轻唤着何煦的名字。

      ——

      我死了,死在年少的十八。

      我走后,终于有了一朵属于自己的彼岸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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