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深渊》安吉白柴

3、第三次坠落

　　三个人简单吃了个早饭就直奔医院办理入住。随机分配的三人间，床与床之间有拉帘回避隐私。
　　小护士走过来递过来简单的生活洗漱用品以及病号服。苏凌换上正合身，从后面看身材纤细，根本看不出是26周的孕妈妈。
　　苏凌的床在窗户旁边，凌妈和宋南归坐在窗户旁唠嗑。苏凌观察者同一个屋子的病友，其中一个一直在打电话讲工作的事情，例外一个也若无其事的和爸妈说话。
　　仿佛这不是一间病房，只是上大学时的普通宿舍。
　　护士到点过来例行检查后，凌妈和宋南归出去吃午饭。苏凌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玩手机。虽然是冬天，病房24小时25度的恒温，再加上午后的阳光从窗户上透进来，洒在苏凌的身上。一切都暖洋洋的。
　　苏凌玩了一会会困了，毫无知觉的进入睡眠。
　　中间，凌妈回了趟家，做了些晚饭，带进来。苏凌正好苏醒，看着桌子上，红烧鲫鱼，麻婆豆腐，白灼青菜，西湖牛肉羹，胃口一开，大快朵颐。
　　饭后，小护士们过来例行检查，凌妈陪苏凌聊一会天，就回家了。宋南归和领导请了一周的假，晚上陪着苏凌。
　　小护士们来到隔壁病友的那边，苏凌和宋南归，好奇的听着她们的故事。
　　“南归，肾盂分离是什么？好像是右边的病友。”苏凌一脸不解。
　　“就是那个肾长到身体外面了……”
　　“啊！”苏凌瞪大了双眼。“那比我严重吗。”
　　“肯定啊！”
　　两个人继续窃窃私语，“中间那位孩子7个月，好像有早产迹象。”
　　“那她得一直卧床了……”
　　“天，卧床2个多月！”
　　“不然怎么办，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的人跑跑跳跳都没有事，有的人碰一下肩膀就不行了……”
　　“哎！”
　　“有乙肝的话，宝宝会有吗？”
　　“八九不离十了。”
　　“那还要拼二胎？”
　　“凌凌，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她好忙啊！一直在打电话。”
　　“估计是大区销售经理。”
　　“真不容易啊，都这样了，打了快一天的电话了。”
　　“都是为了生活…”
　　每个人的快乐大同小异，悲伤却各有不同。
　　“什么情况？怎么来了好几个护士！”
　　两个人拉着帘子脸贴脸的说话，气都不敢多出。
　　“中间的朋友快生了…”
　　“啊！”
　　“那这7个月的和正常时间出生的宝宝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这不废话吗，很多发育都在最后2个月，肯定没有足月的健康。”
　　“唉！”苏凌传来一声叹息。
　　空了一张床。
　　“你咋还不走？”
　　“我就在这里陪你呀！我要走了，你肯定多想。”宋南归斩钉截铁。
　　“嗯！”苏凌弯弯眼。
　　“你睡哪？”
　　“我就坐这个凳子上就行。”
　　“啊？这多难受啊！”苏凌满眼心疼。
　　“没事。”宋南归云淡风轻。
　　“行吧！”苏凌信以为真。
　　两个人唠嗑了好一会，苏凌睡意朦胧。宋南归坐着小凳子，也顺势趴在苏凌的床边。
　　清晨，苏凌醒来，轻拍了一下宋南归，宋南归好一会才可以动弹，一夜过去，身体也麻了。
　　“呦，年纪大了，不行咯！”
　　“这么折叠着睡是有点不太舒服。”宋南归嘟囔着。
　　医生查房完毕，凌妈过来煮好小米粥过来，“南归，你先回去补觉吧！我在这陪凌凌。”
　　“快回去吧，你看看你这个黑眼圈。”
　　“嗯！”宋南归陪苏凌吃完早餐匆匆离去。
　　不到下午，宋南归又回来了。
　　“怎么样？”
　　“下午医生叫我去打针，肚子上打一针。”
　　“哦！那就今晚了。”
　　“叮玲玲！”苏凌电话响起，“苏凌，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打针，估计就今晚了吧……”
　　是苏凌的女上司，“抽空过来把手续办了。”
　　“啊？我后面怎么行动？”苏凌心里一阵寒意，后面不就是类似坐月子么？我还要去单位补办手续吗？
　　“你老公可以过来吗？让他过来！”
　　“好的。”苏凌冷冷的回答。
　　“等我确定好尽快回复您！”
　　“好的。”
　　“ 怎么了？”宋南归看着苏凌的冷漠，关切。
　　“公司让我去办手续，今天都打针了怎么办手续啊！好烦！”说这说着苏凌的眼眶湿润。
　　“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宋南归回答。
　　“嗯！”
　　果真，事不关己，谁能感同身受？
　　当时这位女上司怀孕七月见红，在家躺了2个多月打针保胎，怎么就没有一点点体谅呢？
　　唉！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吧！
　　“苏凌，去2楼手术室！”
　　“好的！”
　　苏凌起身，电梯，进入一片雪白的世界。
　　穿上手术服，“苏凌，把衣服往上撩，肚皮露出来。”
　　随后，医生拿出碘伏消毒，B超确定好位置，标记。
　　拿出一根苏凌从来没有见过的又长又粗的针管，吸取药瓶。拿起注射器，对准。
　　这样，我的宝宝就要走了嘛？相处了6个月，一针下去，就要永别了嘛？
　　再加上对这个针管的惧怕，苏凌强烈的情绪，眼泪簌簌，顿时不能自已，果断起身。
　　“苏凌，你干嘛？”
　　“我…我害怕！”
　　“你怎么回事？手术还做不做了！你这一起，我又要重新一套消毒。”
　　“我做，我做！”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自己考虑一下，再像这样我没法给你做了！”
　　“嗯！医生我考虑好了！”
　　如果最终是这个结局，还在纠结这个过程有什么意义！
　　苏凌再次躺在了手术台上，医生长舒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状态，从新开始涂碘伏，b超找好位置做好标记。这一次，又长又粗的针一下打下去，除了苏凌的双眼已经模糊眼泪簌簌糊了整张脸，其余身体的地方僵硬的一动也不动。
　　注射进去，结束。
　　“苏小姐，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了。”
　　身体里的某一个鲜活现在已经死气沉沉。苏凌像个没有灵魂的僵尸，起身，眼睛已经朦胧的看不清然后凭着微弱的视线出门，进入电梯。
　　电梯里满满当当的人，唯有苏凌红了双眼。
　　在这个电梯里的病人都懂的，只是有些人把情绪深深埋在了心里。2楼的电梯经过3楼，4楼，电梯打开。苏凌走向自己的病房短短20米，收回了自己崩溃的情绪。
　　不要哭不要哭，坚强，苏凌为自己打气，所有的情绪开始退潮，除了微红吃的眼眶，看不出一丝破绽。刚迈进门槛，凌妈正在和宋南归说话，看见苏凌回来了，“回来了。”
　　苏凌床上的小桌子上此刻摆好了几个小菜，“凌凌，我刚刚回去做了几个菜，你吃吃看看怎么样。”
　　“哇。”一下，苏凌再也把控不住自己，抽噎，无法正常说话。万般防线，之前在凌妈面前的种种坚强就在此刻破防，病友及其家人们本来还又说又笑此刻也默默沉默。
　　苏凌站在宋南归和凌妈1米的面前，像个丢了自己最喜爱东西的小朋友一样哭噎，宋南归双眸暗了下去，凌妈心里绞成一团。
　　几分钟后，苏凌自己走到床边躺下，泪如雨下，宋南归坐在苏凌床边，抱着苏凌，不顾他人的目光，“还不是个宝宝不是，是迷你宝宝咯！”一边叨叨一遍轻拍苏凌的背，“我最喜欢我家凌凌大宝宝了！”苏凌把眼睛深深埋在宋南归的怀里，迷途回家寻找归宿的小鹿。
　　持续了20多分钟，苏凌整理好心情，开始在反思自己刚刚为什么这么情不自禁。
　　像个没事人一样，吃起了桌子上的饭菜。
　　凌妈和宋南归继续在旁边聊天，试图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吃完饭，苏凌躺在床上，发呆，可能刚刚哭的累了，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凌凌呀，南归和我出去吃个饭。”
　　“嗯。”
　　凌妈和南归出门苏凌继续翻了个身，睡了过去。梦里有蓝天大海，还有翻腾的鲸鱼，苏凌游荡在海中，想去触摸鲸鱼却十分害怕。大海和蓝天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深不见底，苏凌被紧紧包裹直至吞噬。
　　苏醒，不过是一场梦，恢复平静。凌妈和南归回来。
　　“你们吃了什么？”
　　“当然是我最喜欢的串串呀！”凌妈眼睛闪烁。
　　“味道怎么样呀！”
　　“好吃极了！下次还想吃！”
　　“嗯！”

　　“苏凌。”小护士走过来，“这两晚可能要发动，家属准备一下！”

　　苏凌躺在病床上，南归坐在一旁陪苏凌聊天。凌妈回家准备晚饭送过来。
　　冬季的晚上风很大，窗子外面呜呜呜呜的声音。夜色逐渐漆黑到看不见外面的灯火。
　　“啊！南归，我的肚子好痛。”
　　“我按铃，叫护士过来。”
　　护士走过来，套起一次性手套，例行检查。“你还没有开指呢，再等等，有什么事情叫我。”
　　“好的。”
　　苏凌无奈。
　　不一会儿苏凌又开始一阵剧痛，“是不是开了，南归，你按一下铃。”
　　“你还没有开呢，再等等。”
　　“可是为什么我肚子这么痛呢!”
　　“应该是宫缩吧！您再等一下。”

　　“啊！我肚子好痛！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呢！要不要再叫一下护士。”

　　护士检查之后发现没有开指，开始不耐烦了。“可以稍微忍耐一下嘛！我们这边还有别的工作。”
　　阵痛稍微好一点。短暂的一片平静之后，苏凌在床上疼的滚来滚去，眼泪簌簌。
　　“很痛吗宝宝。”南归一整心痛。
　　“先不要和我说话，痛的感觉没有精力说话。”苏凌乌龟一样蜷缩起来。南归眼睛湿润。
　　“太痛了，快点，叫护士。”

　　“已经开一指了。由于你这个太小了，一指可以进产房了，微微，去把轮椅推来。”
　　终于能进去了，苏凌长吁一口气，总算到了下一阶段。
　　苏凌被推进产房过道的一张床，“护士姐姐，我就在这里吗？”
　　“嗯！”
　　昏暗的过道，有阵阵凉风，隔着帘子的另一边，是例外一个待产姑娘。帘子那边有一个小太阳，很温暖。
　　可能真正生孩子的才会进产房那种吧，我这种算什么呢？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