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流星》青翊纾

10、银月记事

　　银月出帐篷呼吸新鲜空气。粘土茶是他的童年回忆。宽泛来说，自己曾经也是塔尔塔洛斯的人。地下城的原本是像垃圾场那样的贫民窟，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活过今天就不一定活到明天。
　　他走到吊桥边，扶着铁链，凝视着下面的深渊。那里照不到太阳，喝的水里全是工业铁锈。他们吃的喝的一切都是有污染的，只有运气好的时候，天会下雨。雨水比这里的水要纯净好多倍。雨水会滴到深渊里，积存在凹陷的泥坑里，这时候取里面的泥水，煮一煮就是粘土茶。带着外面世界的芬芳，尝一口都是享受。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喝的，所以当他看到熟悉的茶时，毫不犹豫地一干而尽了。
　　他不知道里面有魔鬼辣椒。他没有味觉，也喝不出辣味。但是生理反应让他流泪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流泪了。哪怕不是自主的流泪，被辣的流泪，银月也怀念这样的感觉。他不想被他们看见，他想出去，多看看地下城，这个经历了翻天覆地改变的城市。
　　他望着深渊出神，以往的种种扑面而来。
　　这个房间只剩下三面墙，墙粉脱落露出里面的砖瓦，破的那面墙剩下下面一半，正对着月亮。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墙角摆着几个个瓶瓶罐罐和地上的毯子。
　　“你说那么巴掌大小的东西，是怎么维持一个人整整两周的生命呢？”女人举着手里一小个玻璃管的药剂，月光撒进破裂的墙口，照着玻璃管闪烁金光，“闪闪的，亮晶晶的，真好看呐。像那些混蛋手上的戒指。”
　　女人妖娆地坐在地上，双脚放到一侧，手撑在另一侧，就像坐在礁石上高歌的美人鱼。身上破旧的衣服有被撕扯的痕迹，没有剩下几块布料，玲珑的身子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却布满了淤青和伤口。
　　“讷。我说，你很需要吧。“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身后卧倒在地上的一个小孩，”我看你快不行了。“
　　身后的小孩瘦骨嶙峋，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呼一次气好像要用尽浑身的力气，双眼死死地盯着女人手里的药剂。
　　“说起来，从你生下来，我还没给你起名字呢。我姓杨，你就叫杨羚，怎么样？任人宰割的羚羊——说起来，你想要吗。”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嘲笑，她慢慢爬到小孩身前，在他面前晃动着晶莹的药水，“但是不给你。”然后一饮而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满意地一抹嘴巴，舒服地躺在地上。
　　她享受片刻，忽然坐起来，摸摸小孩的脑袋：“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小孩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自顾自地从边上的瓶瓶罐罐里拿出一把小刀，双手抱住小孩的手，让小孩的手握住小刀，“如果你活到了明天，我就让你用这把刀，杀了我，怎么样！”她说着要笑起来，好像是在讲一件有趣的事情，“反正你每天心里也在想，为什么这个女人还不死！怎么还回来，天天打我？啊哈哈哈，你想想，这个该死的社会都没有能让我死，可是你却可以诶。居然有些羡慕你，掌握他人的生命是怎样的感觉呢？是不是像神一样！啊哈哈哈！”
　　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此时，奄奄一息的小孩正看着手里的刀，面露凶光。
　　这个女人，他甚至记不清她的名字。只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地上人的欢愉从来不会给地下分一杯羹，而地上人的战争毫不吝啬将火种迁移。也只有在这时，炮火冲击过上面的建筑，深渊才能见的一些阳光，只可惜阳光照处不是生机勃勃，唯有生灵涂炭。
　　一片废墟中，两个人影缓慢踱步。一位是金发翩翩，穿华丽的贵人，拄着金制的手杖；一位是武装完备的少年，不过十几出头，顶着非主流的发型，十分显眼。他们都戴着防毒面具，战火的污染可以侵蚀呼吸道，健康的人也会一病不起。
　　“主人，这里都死光了吧？“尤金环视这片废墟，几具不成形的尸体看的他浑身难受，”我们回去吧。“他总感觉能听到轻微的呼救声，一时搞不清是否是幻听，吓人的很。
　　金蛇君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的小狗狗，你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吗？“
　　“主人，主人！你也听到了？“他拉住金蛇君，”我们快走吧，这种地方活不成了。就算活下来，没有防毒面具的早就废了。“
　　“千面人总是说，在这个城市将死的时候，就会有奇迹产生。“金蛇君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废墟，拿起金蛇杖向里指了指，”这不就是吗？“
　　“救救我……救救我……“阴暗的废墟里，隐约看得出一个人影。极其瘦小，看上去是个孩子，瘦的不成样子。一半身子藏在废墟的阴影中，双手向着阳光，不停地爬。地上被抓出一道道血手印，可是孩子爬不出来。
　　“草！”尤金走过去瞅了一眼，吓的立即别过了脑袋。他赶紧跑回阳光底下，恶心的干呕。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忘记刚刚看到的一幕，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孩子还能喊出救命，明明他的下半身已经……
　　金蛇君像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
　　孩子看见有人来了，叫的更响了。他拼命地向对方的皮鞋爬过去，声嘶力竭。
　　“求求你……救救我……”
　　“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救你呢？”明明还差几厘米，孩子的指尖就可以碰到碰到希望，但是金蛇君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他挣扎。
　　“我要活下去……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我要杀了我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蛇君开怀大笑，一个孩子靠着多么强大的意志活下去，竟然只是为了杀死自己的母亲。
　　孩子恶狠狠地瞪着金蛇君，垂死的眸亮了起来，清一色的杀意，好像要生啖这个荒唐的世界。
　　金蛇君震住了。他甚至摘下了防毒面具，只为看一看那双眼睛。他蹲了下来，轻轻抬起了孩子的脸。
　　杨羚对上了一张美到不似凡人的脸，他微微启唇，白皙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颊，声音磁性而温柔：“多么美妙的眼神啊。你叫什么名字？“
　　“杨羚。”
　　“杨羚，羚羊，任人宰割。”金蛇君将自己的防毒面具为杨羚戴上，“从此以后，你的命运就要改变了。”
　　金蛇君站了起来，杨羚觉得天神正俯视着自己。
　　“我来助你弑母。“
　　这个濒死的城市，真的降临了奇迹。杨羚抬头看着金蛇君，哽咽了。
　　尤金不敢看杨羚：“主人，你疯啦……他他他……他已经活不了了……”
　　“我们来签订契约吧！从今往后，你来当我的小猫咪，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同意的话，我就救你。”
　　那一刻，所有的辛酸冲破闸门。杨羚嚎啕大哭，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降临到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