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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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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无声27
张凝把身体埋在李云怀里,小将军身上的宦官衣裳极臭,有些腥臊之味。可张凝舍不得这个温暖的怀抱,这一刻,她才知自己的心,从始到终都在李云身上。
她曾以为李云已死,才觉后半生与谁在一处都是一样的,现今成了母亲有了牵挂,便想着为孩子而活。
可再见李云,那些不曾提起的往事,竟都涌现出来,张凝还是想为她奋不顾身,她回不了头,更舍不得放她走。
“凝儿,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
今日的泪,攒了整整五年,成了贵妃的张凝,想要的仍是将军府中缠绵的日夜,与小将军李云在一起的时光。
要知这后宫之中,多少人空等无望,多少个五年过了,颜色褪去,再无青春。只有她张凝一个不稀罕这位分,却偏得了不想要的宠,不愿戴的冠。
李云低下头在张凝额上吻了一下,泪滴在美人脸上,小将军用手将泪轻轻抹去,她想起当年在张家小姐窗外说明身份时,张凝拒了她的情。那个时候若放下了,不过伤心一时,而今要彻底忘记那一季相守,这五年的想念,谈何容易?
“我走了!”李云起了身,张凝在身后抱住她,说道:
“你如何出得去?你且等我寻个办法,送你出去。”
“我现今已成了罪人,如何能连累于你?我自有办法,凝儿,余生保重。”
李云来平城见过张凝,了了念,现今她已无可恋之地,即便自己有望逃出魏国,她也绝不会去投宋军,国恨家仇在身,哪怕知刘熙在等她,她也不能回头。
小将军之心已死,此刻倒是想去见见拓跋司,当今的魏国皇帝。那拓跋司怎会不知她李云为人,不知李家世代之训,何况她若降了为何还要归魏,是等着被生擒处死吗?如此想来,杀她或还有一因,便是张凝。
她知去了,危险万分,凶多吉少,可不去这一世的污名便要承下,若终逃不过一死,不若去问问那皇帝,自己到底是如何背了家叛了国?
李云准备往门外去,房门却被人踢开,拓跋司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二人。张凝还未及起身,看到拓跋司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爱妃,朕倒想听听,你想用什么法子送他出去。”
“今日之事,与张凝无关,是我闯入宫中寻她,逼她的。”皇帝左右带刀近侍,围住李云,李云入宫后,无处藏兵器,此刻只能赤手空拳与侍卫对峙。
“不,不是这样的。”张凝站起身,疾步上前,跪在拓跋司身边:
“是我将她带回来的,不是她的错。”
“朕自然知道,今日见队仗里多了一人,瞧了几眼只觉面熟,思来想去才记起他是守边的英雄,五年前便阵亡于关外的小李将军。”
拓跋司的声音越来越冷,张凝知他难饶李云,硬着头皮跪在魏帝脚边求道:
“求皇帝网开一面,我与她今日之后再不相见,望您不要取她性命。”
“爱妃,这是为谁求情?你可知这些年,你在朕面前不曾争宠,生得皇子也不愿邀功,更不会讨要什么,好似一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之妻。原是因心里还念着他,只要见他一面,便什么都不顾了,是吗?”拓跋司蹲下身来,继续说道:
“抬起头来,朕让你把头抬起来!”张凝眼含泪水,抬起头来,拓跋司伸出右手,掐住张凝脖颈,美人痛苦皱眉。
“朕惜着你,宠你,是要你如此对我吗?”拓跋司身后的太监吓得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李云见拓跋司如此,踢开身边的侍卫,对拓跋司吼道:
“放开她!”拓跋司放开手后,站起身对李云说:
“你以为你是谁?朕是天子,你是贼人,你敢命令朕?”
“我从未降宋,不是叛贼!我李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护你江山。你却夺我爱妻,侮我名声,你还知自己是天子?天子如此作为,那天下可有安乐能享?”
“住口!”
拓跋司抽出近侍剑来,李云也夺剑来挡,更多侍卫入门,高喊:
“护驾!”
“都让开!”
拓跋司不许左右上前,他现今只想亲手结果李云。魏帝此刻的愤怒,与其说是因张凝之故,不如说是颜面有失。
跟现今的李云比起来,他是皇帝,是天子权威,可在张凝眼里,李云永远比他重要。不过入李府半年,五年相伴竟比不上代地边城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子,看到张凝现在的样子,拓跋司知道他从未赢过李云。
小李将军这五年虽被软禁宋地,腿脚上的功夫却从未耽搁,拦不住重重围困的侍卫,但对付五年不曾举剑的拓跋司绰绰有余。
不过几个回合,魏帝就落了下风。张凝想保李云性命,更不想她伤了皇帝,如此便再无退路,所以站起身来想拦住二人,却被侍卫的剑挡住。
李云抱着必死之心,也当真恨着让她背上骂名的皇帝,招式不曾露怯,拓跋司的剑被打落在地,李云的剑锋朝他袭去。
“圣上小心!”
“李云,不可!”张凝喊道。
侍卫涌上前来,却见拓跋司情急之下,将他亲封的张贵妃拉在身前挡剑,李云慌忙松开剑柄,剑转了方向,落到地下,此刻李云也被冲上来的侍卫刺中。
“不,不要。”
眼看李云受伤,自己无能为力。拓跋司冷眼瞧着被困住的李云,拦着张凝不让她上前。
“留活的!如此杀了,便宜了他,定要将这叛贼千刀万剐。”
“为何要这样?”张凝已经顾不得泪,对着拓跋司吼道。
“为何?你问得好,若不是你心里有他,他或还能留一命。现今你看到了,他叛国,是刘谷的细作,来宫中弑君,岂能留他?”
“为何不将我一起杀了?”
“你的账日后再算,现今朕只想你亲眼看到,他惨死在你面前的样子,让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张凝总听人言帝王无情,却未想过竟能残忍至此,拓跋司的冷笑逼得张凝打起寒颤,这一刻她才看清拓跋司,她悔了,竟为了一个空府院入宫,更悔的是生下两个孩子,难以割舍。
“我恨你!”
“恨?如此最好,这样才会记得。”
李云已然不敌,身上伤痕累累,她退到窗边跳了出去,一行人追出贵妃的院子,张凝瘫软在地上,自此以后再未说过一言。
追兵将李云堵到水亭边上,此时有人放出箭来,射中李云肩头,因魏帝有令要留活口,才未中其要害,李云丢下手中的剑,看着逼近的魏宫侍卫,转了身跳入池中。
魏兵寻了一夜,也未见李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拓跋司得知消息后,气恼至极,加派了人手,可几日下来,还是找不到李云踪影。拓跋司只好封了消息,不许人再提此事。
魏帝没有罚张贵妃,连那贵妃位分也仍留着。只是他再不愿见张凝,也觉她不配抚养皇子公主,便将两个孩子赐与皇后抚养,自此以后,张凝的院子像似另一个冷宫,她和采薇两个都不言语,在这宫中有人盛传贵妃也被割了舌头成了哑巴。
第二年,张凝受了风寒无人医治,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临终前,口中喃喃念着:
“下一次,我若再嫁你,不要顶别人之名,你应了我的,会来张府提亲。”
采薇看着张凝闭上眼睛,她才将绸带绑在梁上,自悬而终。拓跋司知道张凝死讯已是第二日午时,他赶去破败的院中看了她最后一眼。
“贵妃以何号封之,可需礼部……”
“不必了,碑上无需刻字,不用留名。”
“这……”
“非朕不想,只是恐她不愿。”
三年后,刘谷代晋自立,在南称帝,建立宋国,逐渐统一南方,并向北扩张,于边关多次挑衅魏国,甚至攻入代地守边之城。
刘熙不知李云消息,更不知宫中之变。这些年,她说再不会惦着负心之人,可却从未忘记。她想替母兄报仇,攻入魏国后,也私心想再见李云,可将军府早就已经成了空府,门庭杂草从生。刘熙便一路向北而进,月余又夺下一城。
城中点人时,她发现了一个高瘦的女子,没有发饰,身上极脏,可刘熙却觉得眼熟。
“你,过来。”那人好像未听见一般,并未挪步。刘熙刚想恼,身边的老妇说道:
“她不会说话,是个傻子,不知您在唤她。”
“傻子?”刘熙走到女子身前,那人身上臭得难闻,刘熙捂着口鼻,掀起女子遮面的乱发,这一眼,让她放下堵口的手,惊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李云!”
眼前的人并未回话,歪着脑袋在听。
刘熙打听得知,这女子是那老妇在河中救起的,身上中箭,还被水中石头磕了脑袋,救下她时,她说过几句话,后来连话都不说了。只是这人虽然疯傻,却无人敢近身,倒是有些身手本事。
“她有时听话,会帮我做些活儿。”
“这人我要了。”
“您要这疯子做什么?求您开恩,把她留给老婆子,做个伴儿吧。”
“我非要夺了你的伴儿,只是她原就是我的人。”
命下人烧好沐浴热水,婆婆哄着女子进了浴盆。刘熙叫人撤下后,来到浴盆前,帮李云擦身。
“怎么?现今这么听话,肯让人伺候了?你倒是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去哪里?以后你哪也不能去了。”刘熙笑着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
“要,要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打傻了你,这样你就不会跑了,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你可知我已开始束发,不是做了谁的妻,而是你走以后,我再不会嫁。”
沐浴更衣后的李云,又变成了俊朗的小将军,只是她现今不肯抬头看人,刘熙想着先带她回去找人医治。正在这时,却听到魏国三皇子拓跋尔因病而亡,魏帝拓跋司悲子早逝,卧病不起的消息。
“趁乱攻城,实为上策。”
“我要先行返宋,送一人回去。”
刘熙传书回宋请辞,此后未留片语,只带了随行十几人,架着马车离开。临行时,她对着疯傻的李云言道:
“跟我走,好不好?”
刘熙没有想到,李云竟点了头。
上马车前,小将军最后看了一眼魏国之景,那一刻,她的眼神不再木讷,清澈的眼中溢出一滴泪来……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