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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今天是生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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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
进屋、锁门、上楼、开门
明亮温馨的灯光倾洒而下,空调冷气迎面,菜肴的香味扑鼻而来——
“快来,菜都要凉了。”杨振招呼儿子坐下,将鱼肉夹入他的碗中,“尝尝,赤河产的,很新鲜。”
“急啥,先吹蜡烛。”蒋翠萍将蛋糕端上来,上面规规矩矩插着二十支蜡烛。
杨振看了不禁发笑:“这一口气可吹不灭,别给儿子吹背过去。”
“呸呸呸!喜庆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哪里来的规矩非得一口气吹灭。”蒋翠萍听了不悦,“老封建。”
杨旭文暗暗发笑:“半斤八两。”
蒋翠萍把蛋糕放到儿子跟前,点燃蜡烛:“就这儿,许愿吧。”
杨振关上了灯,此时杨旭文的眼前只有隐约的昏黄。
杨旭文伸手触碰蛋糕底座,确认了一下位置,双手合十——
希望我成为一个幸运的人。
这是一个从生病开始就在许的愿望。每年都许,每年都在落空,因为杨旭文觉得自己获得的最大的幸运,就是可以恢复视力。说重见光明什么的,他到不至于瞎到那种没有光感的地步,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还有光感就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杨旭文的视力衰退是由一种罕见病——Leber遗传性视神经病变(LHON)导致的。
2010年冬,某天,他的右眼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视力逐渐下降,起初父母以为儿子只是单纯的用眼过度,近视了,骂了他一顿不注意用眼后,带他去眼睛店配了眼镜。
然而杨旭文的视力仍在不断下降,一个月内右眼中央模糊明显,左眼视力也开始下降,眼睛泛红。
杨振和蒋翠萍立刻带着儿子去医院检查。
县医院的诊断结果为视神经脊髓炎导致的急性视力下降。
然而,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杨旭文的视力仅短暂恢复了几天,转而变得越来越严重,不到两个月,他的双眼视力已经降到了0.2
拖不得了,一家人决定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在市三甲人民医院,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排除了肿瘤等重大疾病的干扰后,医生首次提出了Leber遗传性视神经病变(LHON)这个名词,建议杨旭文一家进行基因检测。
取样、检测、分析、诊断
听到诊断结果的那一刻,杨振和蒋翠萍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们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为了视力缺陷的一员,甚至可以办理残疾证,领补助。
而这时,距离杨旭文发病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时间,此时他的视力损伤已经十分严重:左眼视力只有0.1,右眼仅剩光感。
雪上加霜的是,LHON作为一种罕见病,对其研究并不彻底,目前尚无特效治疗手段,医生能做的仅以改善患者生活质量为主要治疗目的,减缓患者的视力衰退、视野受损进程,一定程度上恢复患者视力,以保证患者的生活自理能力。
这些事情对于当时的杨旭文来说并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在恐惧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完完全全看不见,看不见亲人伙伴的脸,看不见太阳月亮、山川河流,那些美丽的风景会从他的眼中一点点消失,眼前模糊一片,甚至陷入黑暗。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他想。
后来,是杨振和蒋翠萍率先稳住了心神,下定决心——儿子不管变成什么样,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会负责他一辈子。
“就算是砸锅卖铁,这病,咱也得治!”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医生父母的安慰,药物治疗的介入,杨旭文也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受...接受了一半吧。
药物治疗的效果甚微,仅有大量服用艾地苯醌,病情才有些许缓解。访问中医,针灸、中药什么的也都试遍了。
然而——
视力一天天的下降,中央视野缺失越来越严重,只有边缘才能看清事物。十八岁之后,就连视野边缘的也一天天变得模糊起来,他世界里的那一抹清晰变得越来越窄,直至全部消失。
这时的他,仅仅只能感受到光影的变化,看到的事物凑近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
大多数病友在确诊后治疗的一两年内,没有成效便不再坚持。一是因为该病没有特效治疗手段,很多方法都是徒劳无功;二是因为LHON的治疗多在一线城市、三甲医院,医疗费用开销本就不小,交通食宿这些非医疗费用的开销更是令很多家庭举步维艰。
然而杨旭文一家并没有放弃,如今已经是治病的第八个年头。
因为本就在南江省会凌原的江平县,交通食宿这些就暂且不记。药物治疗收效甚微,他们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基因治疗上。可是如今的基因治疗并不完善,资源有限,花费更是高不可攀,报名临床试验的名额也总是被挤掉。
张承的父亲张世哲帮忙寻到过两个临床实验的名额,实验过后视力确实有所恢复,但是几个月后又慢慢降回了0.05。
生命中的一切便是这样的有得有失,循序渐进,井然有序。只是对于杨旭文来说,失去的东西多了一些,痛了一些。
二十岁,就让我幸运一些吧。
店外,王安安低着头疯狂划动手机,木木的吃着面包,双颊绯红,心思早就飘到了月亮上面——
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啊;他竟然看不见;这个鸡蛋我吃不吃啊;他竟然因为一个面包记得我;这个面包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
最终,在手机页面即将滑到底时,王安安回过了心神——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落脚的地方。
看看手机,页面正停留在一家刚开不久的度假型酒店。
王安安心里有点烦躁,回想一天的经历,她想好好犒劳自己:过生日就要有个过生日的样子。
一连订了两天,咬咬牙刷了王总的卡,王安安又给自己打了一个专车。
事毕,王安安转转微微发酸的脖子,抬头看向小店——店门从内锁上但并未关灯,二楼的灯灭了片刻,不久又再次打开。
应该是在许愿吧,王安安心想,自己已经好多年过生日都只是吹个蜡烛、走走过场,没有好好许个愿了。
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 ...
【酒】
到达酒店,王安安下车。酒店门童迎了出来,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可是王安安只有一个双肩包和一个装着零食的塑料袋。
“不用了。”王安安摆摆手。
办理完入住,服务人员将她带到房间,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城市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酒店位于凌原隅东区符箓山下,依山而建,作为度假型酒店,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尤其是建在山上的特色泳池,使之在短时间内成为网红热门打卡景点,来往游客络绎不绝,尤其成为了年轻人的聚集地。
九十点钟,酒店的酒吧、浴场、泳池里霓虹灯球才刚刚亮起,属于这座酒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动感的音乐摇荡在蹦跳的年轻男女之中,酒精充斥大脑,呼应夏夜晚风轻起的歌声,飘入灯红酒绿的世界。
王安安没有带泳衣,她只是穿着牛仔短裤和白T,头发随意得扎在脑后,画个淡妆,摇身挤进摇曳多姿的人群,在吧台点了一杯烈酒,随着音乐晃几下脑袋,小酌起来。
“美女一个人来喝酒啊。”
不出意外,在这种激情放纵的场合,落单的女生总会有人搭话。王安安装作没听见,没有理他。
“美女,我请你喝一杯啊。”男生并没有轻易放弃,反而侧身轻靠吧台,半个身子挡在王安安面前。
王安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却是精致长相,顶着一头白毛,眼眸深邃,眼神深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也没有到酩酊大醉的程度。
“不用了,谢谢。”
王安安回答的礼貌决绝,可是男生却一再坚持,语气恳切:“只是请你喝一杯而已,我只付钱。”
王安安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新型撩妹方式吗?
没等她回话,男生招呼酒保:“诶,这杯记8号座账上!”,遂而转身就走。
王安安的目光追随他回到卡座,朋友们起哄,他害羞的低头,摆摆手大声说道:“再来!”
应该是玩游戏吧,王安安心想。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一刹那,男生抬起头看向她,一瞬间,两人眼神对视,男生腼腆一笑,闪躲着看向一旁。
王安安的脸颊微微发烫,不得不承认这个男生确实是十分有九分的帅气,她拿起酒杯浅酌一口,起身,朝卡座走去。
事实上,王安安不是乖乖女的类型,酒吧迪厅她也不少光顾,在形形色色的醉酒男人中周旋算得上是驾轻就熟,这位这种类型,实属让她眼前一亮。
王安安走近卡座,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是一桌年轻人的局,几个人中只有一男一女表现亲密,而刚才那个男生,正被另外两个男生夹在中间。
“你好啊,帅哥。”王安安微笑向前,举起酒杯向他致意,“只是请一杯酒吗?”
“好啊,赵鹤阳!你小子,这么有魅力?”他左边的朋友打趣。
“美女,他叫赵鹤阳,没有女朋友。”另一个朋友一便推着赵鹤阳,一边说。
“闭嘴!”赵鹤阳急了,反手捂住朋友的嘴,“你...你别听他瞎说。”
“瞎说?”王安安挑眉,“是你不叫赵鹤阳,还是你没有女朋友?”
赵鹤阳哽住,无话可说,朋友识趣,让出了右边的位置:“美女,你坐。”
王安安朝他笑笑,没有动身:“不用了。”
却看向赵鹤阳左边的朋友问到:“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在五四北路劝架来着?”
那人一怔:“你是...骑电动车那个?”
“是我,谢谢你。”王安安朝他点头致意。
“啊,好巧啊!”张承诧异,这也太巧了。
“你们认识?”这下轮到赵鹤阳幸灾乐祸了,使劲推着张承:“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美女快坐!慢慢说。”让座的朋友拉着王安安坐在了两个女生的旁边,立马回到位置上,双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安安。
g a y g a y的,王安安心想。
“也没什么。”张承战略性喝酒,“就是上午看有个男的找事,去帮了一下... ...”
“哦——英雄救美!”一群人起哄。
“相逢即是缘,美女,一起玩吧。”一下子赵鹤阳也不拘谨了,指指张承:“这位也没有女朋友。”
王安安笑笑,把酒放在桌上:“玩什么?”
... ...
【游戏】
“那就接着玩吧。”那个g a y g a y的朋友说,“真心话大冒险,答上来了其他人喝,答不上来自己喝。”
说罢,转动桌上的酒瓶,好巧不巧,酒瓶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王安安面前。
“这玩应没有新手保护期吗?我选真心话。”王安安扶眉,“诡计。”
“美女叫什么名字?”赵鹤阳问。
“王安安。”
“诶,你是真绅士,你得把我们的都喝了。”张承毫不留情的给赵鹤阳开了一瓶新酒,“吹了!”
赵鹤阳嘿嘿一笑:“其实我是东北人。”
说罢,酒瓶一炫儿,咕咚咕咚全给喝了。
这还是刚才那个腼腆的男生吗,王安安扶额。
酒瓶继续转动,趁几个人闹腾,王安安偷偷问旁边的女生:“你们是同学吗?”
“我们一个社团的,他家酒店刚开,请我们来玩一下。”边说,边指指张承。
王安安震惊,碰上东家了。
“诶,安安,到你了。”g a y哥戳戳王安安。
“嗯...大冒险吧。”
“这个让小妍来,小妍最会玩了。”
王安安扫视四周,寻找小妍。
她旁边的女生嘿嘿一笑:“我就是小妍,嘿嘿,让我想想——你跟赵鹤阳含水对视憋笑。”
王安安满头黑线,不愧是最会玩的。
“你这不是玩我呢吗。”赵鹤阳急的跳脚。
张承按住他,嘲笑道:“玩不起就别玩,喝酒!”
“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干什么,看看人家。”小妍白了赵鹤阳一眼道。
王安安已经含了口水,正直勾勾的看着赵鹤阳,眼神似乎在说“怎么,你不敢吗?”
赵鹤阳咽了咽口水,也含了一口,两人对视。
“开始!”小妍一声令下。
射灯打在赵鹤阳头上,映的白发闪闪,眼神灵动,王安安确实没有想笑的念头。
这时,赵鹤阳出其不意,做了一个旷世鬼脸,惊得王安安一口水全喷到了他的脸上
“你,哈哈,你也是真豁出去了。”王安安憋不住笑说。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选他,他可是我们几个里边做鬼脸最好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承在一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笑了!”赵鹤阳被笑的不好意了,假装严肃,瞪着张承,结果却是一个绷不住,也笑起来。
不知不觉玩到了天色拂晓,整个厅里零零散散的剩了几个醉的东倒西歪的人,王安安这一桌才准备回去。
“我先走了。”王安安跟他们告别,准备离开。
“等等!”张承叫住她,伸过手机,“加个微信。”
王安安笑笑:“申请了,记得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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