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医馆》寜小辰

69、5.8叶复（三）

　　子佩还是小孩心性，大概他还不知道外面的纷纷扰扰，拉着我坐到床上，抱着被子讲他觉得好玩事情。听着子宁的话，看着这宫殿一成不变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我去给你拿些好吃的。”子佩跑到屋外去拿点心。

　　过了半天还没有回来，我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屋内忽然闯入很多披甲持刀侍卫，一把把晃眼的刀指向我，刀阵之后，我再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一向严肃的脸上有一丝愧疚，而母亲却满脸兴奋，大叫着：“他是子宁，他回来了，我的齐儿不用死了！”

　　虽然我回来是报了必死的心，但这一幕却是我最怕见到的。他们没有对我的关心，只有可以保下子佩的兴奋，和刀尖冰冷的血气。

　　我从床上走下，赤足踩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刀刃之后的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了那句我一直想问的话：“母亲，难道我不也是您的孩子吗？您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她的眼神低下，看向地面，忽而抬起，“你怎么能和齐儿比，你不配和他比，我没有你这个孩子……”

　　我无声笑了，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问呢。我任由侍卫将我绑住，绳子在我皮肉之上勒出了血我也一动不动，这些疼远比不上刚刚母亲的几个字。

　　“哥哥！”子佩从外面冲进来，“你们放开哥哥！”可他被侍卫死死拦住，“不是我，我没有告诉别人……”手里的点心掉在地上，被人踩成烂泥。

　　这一切一切仿佛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听不到，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母亲狠厉的眼神，和那句仿佛口含冰雪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跑了，第二日便安排了祭天，这祭祀之礼本该叶天子与国母共同出席，但高台上只坐了叶天子一人。我冷笑，最后一面也不愿再见吗，世间的冰雪再冷，也冷不过那一份凉薄的情。

　　看着那个空椅子，我知晓我为何一直放不下了，您是我的母亲，我想恨您，可我无法恨您，您的养育之情我无以为报。但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很坦诚地说，我很您，非常恨。

　　我屈膝朝着她宫殿的方向跪下，头重重磕下：“母亲，希望您今生平安顺遂，也希望我来世能有一个爱我的娘亲。”眼泪倒着流到地面上。

　　我被平放于祭台，石台的冰冷刺进骨子里，神使用黄金匕首扎入我心口的那一刻，极致的痛感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也在此时空中乌云蔽日，狂风大作。

　　心脏剖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瓢泼而下，我似乎看到了众人在祭台下欢呼雀跃，小孩在水里打滚，人们互相泼着水，没一个人去避雨。人们跪在地上感谢上苍，感谢王室，一遍遍叩着头。

　　下雨了，百姓很开心，他们不会在饿肚子，王室朝廷很开心，他们可以保住权力，只不过我死了，但是没有人在意，甚至现在连我自己也没那么在意。

　　最后看到豆子大的雨点砸在我的尸体上，单薄的身体像一块破布一样泡在淡红的血水里，因剧痛而睁大的眼睛里没了一点生气，和空洞的胸膛一起望向天空。

　　当我再醒来，眼前出现几条铁杠，我居然被关在了笼子里，笼上贴着朱砂符纸，一碰就被烫的生疼，低头看向自己，我胸口的大洞没了，可身体变得虚无缥缈。我周围也全是一个个的笼子，里面关着和我差不多的物什。

　　这里其上有顶，四周却看不到边，光源微弱而零星，昏暗得有些压抑，其下纵横摆着好多笼子，里面都是和我一般的物什，有人在前面坐着，四周人来人往，有人讲价谈价，热闹非凡，这个样子就像是个……是个坊市，而笼中的物什就是被贩卖的商品。

　　一个男子看我醒来，走了过来，这男子大约四十多岁，满脸菜色：“别怕，这里是鬼市，就是专门买卖鬼体的地方，我姓朱，叫我朱老板就行。”

　　“我……我是鬼体？”这虚无缥缈的样子，可不就是鬼吗，“鬼体可以买卖？”

　　“哈哈哈，对呀，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朱老板大笑，“养个好鬼可以看家护院、守财聚气，不少有钱人都会养，还有些修士驱鬼下咒，也会来买的。

　　而且像你这种被轮回阵甩出来的鬼体，不是在外漂泊到魂飞魄散，就是来鬼市了。你就期待自己遇个好人家，在人间呆上百十来年，修入轮回，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我不禁苦笑，我的命格估计是太贱了，到底是没能逃开这被卖的命运。

　　半天过去了，朱老板一个鬼也没卖出去，却一点也不着急。

　　“这做生意呢，讲究一个缘分。”朱老板嘴里叼着一袋烟，悠闲地说，我觉得他很看好手底下的几只小鬼，觉得能卖个大价钱。

　　我抱腿坐在笼子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信马由缰胡思乱想，脑海里浮现死前那一幕，忽然觉得灵魂深处似乎要烧起来一般，燥热的气息包裹着我。

　　眼前在雨中欢呼的人一下子碎成一堆尸块，雨越下越大，冲刷这血流成河，血直漫道我眼前，一片血色红光把我这得严严实实。蓦地一阵清凉醍醐而下，我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大口喘息着睁开眼睛。

　　朱老板手里拿了个冷瓷瓶，满脸愁容：“我干这么多年，整个鬼市也没遇到过几个魔化的，你生前死的得有多惨，才不到半天就要魔化了。你呀，最好控制着点，”朱老板用手指指远处闪着红光的大阵，“你要是完全魔化了，就得被送进灭魔阵绞碎了，连道烟都剩不下。”

　　朱老板又从冷瓷瓶洒出些药粉在我身上，我又感到一阵清凉，躁动不安的心稳定了许多，老板又给了我一串白玉手串，和一份灵诀：“幸亏我有些准备，手串你带好，灵诀背熟，可不能再魔化了。”

　　“怎么进了你这么个赔钱货呢……”老板没了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急得直转圈，如果被绞杀，那他的钱可就真的打了水漂了，看他的样子现在无比着急想要脱手。

　　一时间朱老板望向我的眼神变得无比惆怅，我眨眨眼，头埋进臂弯里，我也很害怕再坠入那可怕的烧灼和血气之中，小心控制着。

　　我忽然闻到一种很悠远的铜铃声，很难形容，那铃声并不是听到的，而是闻到的。我抬头寻找，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体态虚浮，面带病容，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呼吸之间坠入漫天星辰。

　　她走近，走近，铃声也越来越近，我忽然想起我是一个正在被售卖，没了一点尊严的鬼体呀，我赶忙慌乱的又把头埋进臂弯，脑子里满是清远的铜铃声和星辰一般的眼睛。

　　恍惚间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消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烧灼感有一次尖针般刺向灵魂深处，我努力压制着，千万不能在她面前魔化，千万不能。

　　“这个怎么卖？”

　　“十两黄金。”

　　“这也太贵了。”

　　“您满鬼市转转，十几岁的小鬼，卖到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

　　“再减一两黄金我便买了，我刚刚那边还看上一个来着。”

　　“好好好，卖了卖了，小姑娘真会讲价钱。”

　　哗啦，我笼子的锁链响起，我抬起头，正是那个姑娘，我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我的影子，我心中又惊又喜，她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阿衿，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来，和我回家吧。”

　　阿衿伸出的手就在我眼前，我也抬起手，想要握住她，我有家了，我也就不会再漂泊了。

　　阿衿……阿衿……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响起，忽然我的头忽然好疼，“我帮你转世，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她帮你是为了复活她的爱人。”“你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

　　“我不和你走！”我用力打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通红，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
谢谢
年前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