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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主考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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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
东方的天空还未有放亮的迹象，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寒夜的清冷，巍峨的宫城庄严地矗立在前方，黑暗之中彷佛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人的欲望一点一滴地吞噬。
顾南越行走其中，眸中的寒意却越来越明显，前来引路的小内侍不熟悉他的脾性，于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生怕惹得这位小顾大人不高兴。毕竟，这是大周朝最年轻的户部侍郎，他的青云之路远不止于此。
“大人，到了。”上早朝的官员都要先在待漏院候着，时辰到了，才能一同前往垂拱殿。小内侍悄悄地抬头观察顾南越的神情，却见他的眸中早已不见了方才的冷冽，虽然仍有淡淡的疏离，但也温和了许多，于是暗暗地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谁知这时，屋内传出一阵笑声低语，让门外的两人听个正着。
“这回可热闹了，父子二人同朝为官，可是一段佳话啊，哈哈哈哈..”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妥，可屋内众人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听起来却缺了几分善意。
“那可不是，顾侯当年..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
“我说呢，原来昨日遇仙楼的说书先生说的是顾家啊..”看来，这是位不太清楚内情的。
“这么快就能从宁州回京，升任侍郎，你们说，这顾家..真就没使一点力？”
“明日我也去遇仙楼听听，看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小内侍在门外听得一身冷汗，顾家的事，他也不是没听过，想当年，眼前的这位小顾大人，可是被安上了一个“侯府弃子”的名头的，几乎沦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偷偷地抬头打量着，却见顾南越的神情如常，嘴唇微微抿着，看不出一丝愠色。突然，顾南越的眼神转向他，温和有礼道：“公公，借一步说话。”
顾南越转身走到墙角无人处，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淡淡一笑，极为谦逊：“多谢公公引路，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内侍惶恐地双手接过：“小的明恩。”
“还有一事，还请明恩公公提点，不知陛下近日是否一切安好，我刚刚进京，唯恐在殿上说错一句，惹龙颜不悦。”
听到这里，明恩忽然就起了些许恻隐之心：想必顾南越方才听了那些人的议论，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明明生在侯府，却遭到亲生父亲的舍弃，明明靠自己赢得了科举，却还是要遭人非议..
“顾大人抬举小的了。”明恩原是个口风紧的，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提醒一两句也不打紧，所幸顾大人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于是他飞快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了回道：“陛下近几日身子不大康健，总是头疼难忍，最近太医们都常住宫里的。”
顾南越微微抬手：“多谢公公。”
明恩始终弯着腰，恭敬回道：“大人请。”然后他先顾南越几步走到门口，替他推开了门。
当顾南越出现在门口时，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怔愣一刹之后，紧接着便有许多人若无其事地主动过来寒暄，彷佛刚才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一样。
饶是顾南越再不愿与人周旋，此时装也得装出个和睦融洽来，所幸余山说过他这张脸极具欺骗性，只需稍稍提起嘴角，旁人便会觉得他君子如玉，蔼然可亲。方才的事他假作不知，旁人自然识趣地不再提，于是一时间屋内交谈甚欢，其乐融融。
“南越。”此声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顾侯。”众人见是他，彼此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退到一旁。
只见顾远走到顾南越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昨夜我同你交代的事，你可都记住了？”
顾南越往后退一步，同旁人一样弯腰行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说。
顾远当他默认了，满意地点点头：“时辰要到了，走吧。”
早朝上，一位眼生的文官率先提出，此次春闱应当由太子殿下担任主考官，然而此奏一出，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太子殿下御下不严，才让郑平之等人胆大妄为，给朝廷和地方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百姓已经有所不满，此次春闱必不能有一丝差错，因此，臣以为，只有让韩大人担当主考官，才能挽回学子们对朝廷的信心..”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也是受了郑家蒙骗，才没有及时发现贪墨一事，万万不可因此将事情归咎于太子。况且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更能彰显朝廷对春闱的重视。”
“臣以为，郑家的事已逐渐平息，这时若再掀波澜，被不明真相的人传得满城风雨，恐怕于太子殿下的名声更为不利，因此此次春闱主考还是韩大学士更合适。”
…
顾南越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回太子一派急于促成太子主考一事，然而郑家倒了，太子可用的人不多，他们一来二去的，几乎都是一样的说辞，翻来覆去毫无进展，因此一直被人压制着，处于下风。
他悄悄地往上看了一眼，陛下用手撑着额头，似是想努力抹平紧皱的眉头，眼中隐隐有些不耐，他忽然有些替这些人感到庆幸，还好大周不杀言官。
终于，龙椅上的人突然开口：“够了。”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建元帝的眼神巡视一圈，最后定在顾南越身上：“顾爱卿，你有何看法？”
一直低着头的顾远毫无察觉，听到“顾爱卿”三个字有些喜出望外，陛下还从未主动唤他上前奏对过，谁知他正欲迈步上前时，却不想有人先一步站了出来，回头一看，正是顾南越，然后他心虚地转身看向上首，陛下的目光没有丝毫犹疑地望向顾南越，他只好又讪讪地缩回脚尖，低着头当作无事发生。
只听顾南越奏道：“微臣资历尚浅，又初回京城，此等大事，恐怕考虑不够周全。”
“无妨，你说说看。”
“微臣以为，此次春闱由太子主考，苏相辅之，再合适不过。”此话一出，所有官员的目光便都汇集在他的身上，不光是太子一派的人意想不到，就连庆王的人也震惊了。
大家纷纷屏气凝神，却是说不出一句反对来，苏相是大周连中三元第一人，堪称三朝元老，学识自不必说，且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朝野上下无不称赞，只是现如今年纪大了，虽说早就向陛下请辞回乡，但是陛下再三挽留，又特准他不必每日上朝，因此在众人眼中，苏相如同已经致仕一般，以至于他们在争辩时，竟没想起他来。
只见陛下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解，眼前一亮，颇为满意道：“顾爱卿言之有理，众爱卿以为呢？”
“谨遵陛下吩咐。”
“好，既然大家没有别的提议，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遵旨。”
翔鸾阁内，庆王面不改色地打发了来报信的小内侍，随后抓起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他竟然提议太子主考？他是不是疯了？我让他提前回京是跟我对着干的么？”
“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问清楚。”
“等等，”王贵妃快步从殿外走进来，屏退身边的侍女，关了门道：“我早就说过顾家的人不可信，顾远早就投靠了萧彻，他顾南越能对你忠诚到哪去？偏偏你要用他。”
“母亲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才有人来报，”王贵妃看了庆王一眼，一字一顿道：“昨夜，顾侯去了顾府。”
“母亲是怀疑顾大人受了顾侯的蛊惑，转投太子了？”
“律儿，我知道你惜才，可你对他再好，也终究越不过他们的血缘关系，父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像你，身上流着王家的血，王家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你又何必再去招揽一个不知底细的呢？”
此时的庆王却是冷静下来，他上前将贵妃扶到椅子上坐下，慢慢说道：“母亲放心，我会将此事弄清楚，想他顾南越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律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王家..”
没等王贵妃说完，庆王双手递上一盏茶，然后解释道：“有些事，王家的人来做，恐怕会适得其反，顾大人自有他的用处，母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贵妃还欲再劝，庆王抢先一步说道：“母亲安心歇着，孩儿还有事要出宫一趟。”
“好，那你去吧，万事小心。”
“是，孩儿告退。”庆王转身，小声吩咐江夏道：“你去通知顾大人，戌时，云墨斋。”
“是！”
此时的东宫反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甚至还传出几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殿下，只要您把这个差事办好，陛下自然会嘉奖您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公公，这几日父皇连我的面都不见，却唯独只见萧律，你教我怎能不急？今日早朝，若不是小顾大人搬出苏相，主考一事怕也是给了他庆王殿下！舅舅家一倒，我已经无人可用了。”
“殿下，您怎么还不明白，陛下把这差事给了你，这是给你铺路呐！每日见庆王又如何，太子之位还是稳稳当当的不是？”
“即便如此，萧律每日在父皇的眼前晃悠，难保父皇不会改变主意，得想个办法，让他赶紧回幽州去。咱们也要培养新人了，这次小顾大人..”
“殿下，依老奴之见，小顾大人不可信。”
“为何？顾侯是他亲生父亲，难不成他们还真的水火不容？他今日的的确确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想必是前几日顾远劝说有了成效。”
薛进知道劝说无用，只好退一步：“既如此，殿下可以再观察他一阵子，不急于这一时。”
太子若有所思道：“之前一直进献丹药的那个方士还没找到么？”
“已经加派人手在寻了，这两日就能有消息了。”
“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薛进摇摇头：“太医们不敢用猛药，陛下的身子没有起色，越来越虚弱了。”
“告诉太医，能用的药都用上，就算药石无用，也得撑到萧律走了再说。”
“是，老奴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