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小将]行客》楼上黄昏

5、五 决定

　　“你认识他们？”待那群人走后，兵才站起身子走到将面前问道。

　　将解嘲般一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兵端详着将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又问：“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将忽然笑出声来，将目光挪到兵的面上，道：“换做是你，你会么？”

　　兵立刻摇了摇头，顿了顿，道：“不会。”

　　“为什么？”将反倒是微微坐起了身子，目光里有了几分好奇。

　　兵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草塞在嘴边，身子往树干边一靠，过了一会儿，才神情懒懒地道：“跟他们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这么说，连你也看出，他们想要我的命了？”将微微露出释然的神情，身子也靠回了树干边。

　　“在沙场上混的，这点本事没有，还不早被人戳烂了。”兵耸耸肩，伸手拨弄着嘴上叼着的草叶子。

　　将低低一笑，没有说什么。

　　“那些人你认识？”过了一会儿，兵转过身子，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地问了出口，“看起来绝对不是普通的人吧？”

　　“是啊。”将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展了一下四肢，撑着拐站起身来。

　　从兵面前走过，道：“他是我弟弟。”声音语调都很平静，加上背面对人，教人揣测不到他此刻的心情。

　　兵口中的草一下子掉了下来，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可能。只觉得好像多嘴问了不该问的，在原地愣了愣，还是很快跟了上去，问道：“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将顿了顿步子，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兵。

　　“其实，你知道，跟我回去或者跟他们回去，结果是一样的。”兵看着将，耸了耸肩，此刻竟然有点犹豫，“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将见他这样子，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道：“我跟你去梁国。”

　　兵猛地一抬头，盯着将足足几秒钟。“你……”张了张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终于问道：“为什么？”

　　“反正是一死，比起死在自己人手里，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做个战俘，说出去好歹是为战而死。”

　　将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兵看着他，心里却莫名有了一种负罪感。感觉仿佛是自己为了一己之利，而执意将面前这人推至死亡的深渊一般。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我突然不大算逃走了，你倒还不习惯了？”将看清来反而比兵更释然，似是有意地开解他一样，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你也别把我看得太傻了，谁说去梁国就一定是死路一条？没准你们两王会纳降于我，再做个将军也说不定。”

　　但兵却莫名的很不是滋味，心想以将打仗时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却果真会选择这条道路？不过一转念，这到底还是英雄末路的无奈选择吧。到底是应该守节以报那个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国家，还是背一身骂名留得青山在，这确实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若换做自己处在这种境地，恐怕也会和他做出同样的抉择。

　　当然，自己到底只是个没什么太大追求的小人物，活命要紧，或许并不需要像将一样顾及那么许多。

　　*****

　　“啊！”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一会，兵突然爆发出一声响彻山林的惨叫。

　　“怎么？”将回过身子，略略皱了皱眉。

　　“干粮落在车上了，所以我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了。”兵咬着下唇道，眼睛里很适时地多了点泪眼汪汪的神态。哎，怪也只能怪自己那个时候因为将的事走神了，居然把这吃喝的头等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也没有了？”将愣了愣，确认道。

　　兵委屈而无辜地点点头。

　　“那我们自己打吧，”谁知将倒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你当兵在外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吧？”

　　“谁说的？”兵一挽袖子，义愤道，“当年我在军中可是号称‘神抢手’！”

　　“神‘抢’手？”将一挑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兵嘿嘿一笑，道：“就是对抢别人打来的东西总是抢得最快。”

　　将表情一僵硬，正准备说什么，又听得兵继续道：“不过这一次你算是个伤病，虽然说杀鸡不用宰牛刀，但我还是委屈上阵一下了。”说罢一拍胸脯，做慷慨豪迈状，“你且在这里等我便是。”

　　“等等。”

　　兵已经走出几步，闻声不由得回头。

　　“你不担心我跑了？”将犹豫了一下，一挑眉道。

　　“我知道你不会跑。”兵没有迟疑地脱口而出。又盯着将看了看，突然嘿嘿一笑，轻松接口道，“反正量你这小腿脚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其实你想说我就算是跑也无处可去吧，”将却不恼，反而径自笑着耸了耸肩，片刻后才道，“你且去吧。放心，我就在此处等你。”

　　兵迟疑了片刻，转过身继续方才大摇大摆的步子朝远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繁密的林木中。

　　*****

　　兵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将迷迷糊糊地靠在树干边，也已经不知道睡了几觉了。

　　听到人声睁开眼，看见面前这人手里还真提了一只兔子。

　　将一挑眉，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兵拎着兔耳朵的手一松，那兔子便活蹦乱掉地从面前溜走了。

　　“你……”将瞌睡顿时没了影儿，坐起身来正要阻止，却发现已经晚了。语调顿时丧气般低了三分，斜目怪道：“你是饿疯了么？”

　　“虽然眼睛有点冒金星，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兵拍了拍手，脸上的表情依旧轻松得无法形容，“否则怎么能打到兔子呢？”

　　“那你定是饿饱了，所以才把兔子又放了。”

　　“那是只母兔子，”兵走到将旁边坐下，把头枕在树干上，“还是只怀了孕的母兔子。”

　　将一愣，扭头盯着兵的侧脸看了看，顿时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恶毒了点。

　　但他还不至于到认错的地步，轻轻咳嗽了几声，用以缓解气氛，只道：“看不出你倒还注意了这些。”

　　“那是当然，”兵不知道又从哪里弄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边，口齿也有几分含含糊糊的，“得罪了女人，这亏我可已经吃过一次了。这回还是只母兔子，谁知道要是吃了它会不会被厉鬼索命。”

　　将知道兵这么说不过是刻意地自我安慰罢了，这小子说到底还是个狠不下心来的主儿。自顾自地笑了笑，想起兵早上的悲惨遭遇，不由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今天早上那女人如何把你吊得那么高？”

　　兵随口回道：“所以说可不能小瞧了女人啰。”

　　“有你这前车之鉴我自然不敢。”将扬了扬头，把后脑抵在树干上，戏谑道，“不过你这话说得倒好像格外了解女人一般，难道人不可貌相，竟是个风月老手？”

　　兵一听，嘿嘿一笑，别有深意地说：“我一个小兵，成天吃喝拉撒的都跟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论起女人，哪有你这个大将军了解得多。”

　　“我从小就和将士们成天一块儿，身边的女人不过几个侍女而已，”将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说，“成家立业之事，若非天下太平，又怎能安然为之？”

　　兵愣了一下，随后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们这些贵胄之人活着就是麻烦许多，成家立业还要管什么天下太平，倒不如我这个在你们眼中不名一文的小人物，这次回家免了赋役，就去娶个媳妇，过安生日子，管你们如何打打杀杀。”

　　“覆巢之下无完卵，”将轻轻哼笑一声，语气中有几分不屑，“若天下不太平，你们这些小人物又如何独善其身？”

　　兵只能别过头看着将干眨着眼睛，还未明白其话中之意，便见将忽然又站起了身子。

　　“罢了，你我此刻的境遇，此事也不是你我所能论及的。”伸了伸懒腰，瞥了一眼兵的神态，倒反而一脸轻松道，“还是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可以果腹的吧，我着实有些饿饱了。”

　　兵这才回过神来，也赶紧站起来。突然觉得，从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不像在押送战俘的样子了，倒好像是小喽啰一般屁颠屁颠地跟在将的后面。

　　怎么能这样！兵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呐喊一声，然后飞快地跟了上去，决定要大摇大摆地走在将的前面。

　　谁知刚从将的身边擦肩而过，却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扑，整个人狗啃泥一般地趴倒在地上。

　　“喂，你个死小子……”抬头正准备破口大骂，压在自己身上的将却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虽然不明所以，但兵还是老老实实地住了嘴。

　　顺着将暗示性的目光朝不远处看去。即将入夜的昏暗天色下，密林中一双眼睛正朝这边看着，伴随着低粗的呼吸声。

　　兵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方向辨认着，待到那庞然大物踩着碎叶一步步走近时，终于看清了，那居然是一头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