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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乔羽今年已经二十七了,这个年纪说起来不算太老,但是怎么也说不上年轻,怎么也不是可以糊涂任性的年纪。

      像他身边有些同龄人已经结婚有了小孩,结婚宴满月酒参加了无数回,份子钱也一份一份的往外给。

      他最开始还挺不喜欢小孩的,也没什么结婚的愿望,反正也结不了。

      他清楚家里的长辈都不会认可自己和温以的关系,毕竟不够优秀嘛,中专毕业的车间流水线女工,空有几分姿色,还是拿不出手的那种小家碧玉的样子。长得不够大气,气质又掺着怯懦与畏缩。

      她要是嫁到乔家,还不笑掉旁人大牙。

      乔羽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但他不想和温以分手。

      他之前也试着分过一次,没过多久就受不了了,非得去挽回,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之后就这么自暴自弃地不去管,只管当时快乐。

      几个月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和温以分开,温以也还没有被周家找回去。

      他的父母找他谈了一次话,谈得很正式,说他现在也不年轻了,有的事情要慢慢开始考虑了。

      乔羽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事情,结婚生子,每一个不再年轻的年轻人都应该面对的残酷事实。

      他们说是慢慢考虑,结果当时就给出了他们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他早都猜得到,周雅是很优秀,正好门当户对,年龄相仿,两人都没有明面上的恋情,凑一对结婚也说不上勉强。

      他们当天就安排了他俩见面。

      两人以前见过不少次,更小的时候还和两边的家长一起出去旅游过,去的海边,一起游泳一起晒太阳,晒得黑黑的,周雅扁着嘴不开心,看着要掉眼泪了,乔羽还安慰她,说晒太阳长高,高高的很漂亮。

      后来周雅长到了一米七五,确实很漂亮,苗条纤长,还学过很长一段时间芭蕾,笔直挺拔地站着,就像只漂亮的小天鹅。

      周雅挺好的,如果不是温以的话,这项婚事两边都能满意。

      但是他已经有了温以,他还是放不下,一边含含糊糊地答应父母,接受了周雅,一边又舍不得和温以分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这么拖着,直到温以被周家找到。

      她竟然是周家的女儿,说是周雅异卵双生的双胞胎妹妹,二十多年前在医院被弄丢了,现在才找回来。

      然后事情渐渐遮不住了,温以发现了周雅,周雅也发现了温以。

      他心里当然有害怕,又没有硬着头皮上前处理的勇气。

      他每想到温以皱着眉头努力憋眼泪的可怜样子,之前努力鼓起的勇气就全都没了。

      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我爸妈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不得不抛弃你去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这么伤人的话,就算是他也没办法说出来。

      温以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良心未泯,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然后他就一直这么拖着,不敢去面对温以,也不敢在周雅面前挑明。

      他和温以应该有三四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就算见面也得被迫装出陌生人的样子。

      他一直不知道温以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还以为对方有了新的家庭以后会过得比以前好。

      生活变得更好了嘛,有钱,有闲,怎么会变得越来越憔悴。

      他其实最开始还没有发现温以的憔悴,是有一次他在医院陪周雅做手术,温以也来了,本没什么来得必要,但周父周母碍于面子,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的对二女儿不好,就把她叫了过来。

      她精神气很差,明明刚入秋,却穿得厚厚的,厚厚的外套,厚厚的棉衣,一张小小的脸白白的,细胳膊细腿地缩在椅子里窝着。

      他一开始不敢和她打招呼,她见到他坐在周雅床边也没歇斯底里地大闹,只是眸光黯淡,垂着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离开以后,周雅和周父周母闲聊,聊到温以,周雅说小以看着好像生病了,是不是最近着了凉。

      周母一边给她收拾日用品,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她,说自己都还是个病人,还管别人做什么,好好养好身体,这些别到时候以后再说。

      这话只有一旁守着的乔羽听了进去。

      但是没用,乔羽在病房里待了一整个晚上,他以为温以已经回家休息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到走廊去给渴醒的周雅倒热手,路过门口,忽然发现温以睡在走廊的椅子里,靠着墙坐着睡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可怜又脆弱,好像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他不敢面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开,接完水走回来,再一次经过。

      他忍不住停下来,定定站着,想脱下外套给温以披着,但犹豫半天,还是没敢。

      他身上这件外套很贵,穿了一整天,周家人和乔家人都认得出来,他要是给了温以,难免会有人怀疑。

      他试着去找护士,问有没有多余的毯子或者被子一类保暖的东西。

      护士说医院不是酒店,要么自己带,要么凭着住院证领。

      一张住院证领一份,费用包含在住院费里。

      乔羽没弄到毯子,忧心忡忡地回到病房,忧心忡忡地把水递完全清醒过来的周雅。

      周雅喝了一口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天。

      他一开始心里还惦念着温以,后来和周雅越聊越放松,渐渐就忘了那个睡在走廊里看起来憔悴可怜的孤独女孩。

      温以不知道,她睡得虽然不舒服,但是不知道乔羽的经过。

      还好不知道,虽然她已经放弃了乔羽,但是每每知晓这些事情,还是会感到难过。

      后来乔羽还是很少见到温以,却一直自我感动地去注意温以的状况。

      他每次向周雅问起温以的状况,周雅总面露担忧,说小以几天前又去了医院,带了很多药回来,药名她不知道,但很多,每天晚上偷偷吃,还不给人知道。

      只有周雅知道。

      周雅晚上总听到温以悄悄起床的声音,她有一次实在好奇,就起床躲在门口往外偷偷看了两眼,看到温以弯腰倒水,细条条的身影,在灰暗的走廊灯光映照下摇摇欲坠。

      她一颗一颗把药放在手心里,喝一口水咽下药,然后捧着杯子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发呆,目光怔愣地看着前方的空气,药已经吃完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周雅在二楼看到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孤零零地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心口忽然一疼,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心疼,就像心疼流浪小狗那样,心疼她这个刚找回来的可怜妹妹。

      温以一般就坐个两三分钟,慢吞吞地喝完水以后就离开,放轻步子蹑手蹑脚地回到三楼走廊角落的房间,没有人知道她半夜出来吃药这件事情。

      很多难过的事情,知道的只有她自己。

      但这之后,乔羽还是觉得温以过得挺好的,憔悴什么的,可能就只是换季着凉,养养身体就行。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需要忙,和周家的联姻,还有公司上的一些琐事。

      他现在也算是一个青年才俊,长得英俊帅气,有情商有智商,他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不清楚情况的追求爱慕者。

      他的生活当然丰富多彩,各种各样的颜色,就算没有温以这一笔黯淡的灰,他的世界依旧五彩斑斓,充满乐趣与欢乐。

      他渐渐被现实生活中的那些开心快乐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想,反正温以没有给他打电话,大概也在适应新生活,大概也想和他稍微分开一下,各自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继续。

      他轻松快活地过着,只是时不时会在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摸到身边空荡荡的被子,冰冰冷冷的,寂寞得厉害。

      他总在这种时候想起温以来,终于想起了她,一个温和可爱的女孩,他们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怎么能说忘就忘。

      只可惜他们不再是那样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一对陌生人,就算再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忍不住那种叫做思念的忧伤。

      他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很深情。

      某一天深夜,他从梦中惊醒,梦到温以半夜起床找药吃,不知道怎么肚子上插了把刀。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好多血从伤口往外溢,她哭着叫他“阿羽”,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一点一点失去血色。

      他看着温以那副样子,心脏一阵绞痛,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当时的她站在黑暗里,头顶有月光往下灌,银光闪闪,熠熠生辉,仿佛将要去往天堂的天使,凄美而又超然世外。

      她红着眼向他看过来。

      乔羽浑身冷汗刷的一下往下流,一阵恐惧的战栗贯穿身体。

      他在这时忽然惊醒,坐起身扶着床边桌喘气,被吓得够呛,即使那是温以。

      为什么会伤痕累累地站在梦里,站在月光下,好像就要消失了一样,好像将要飞上月宫的仙子,衣袂翩翩,不似池中之物。

      他突然特别特别想念温以,想念他们那些快乐的曾经。

      他又想到曾经那些夜晚,温以含着眼泪忍耐他的动作,他知道她不喜欢,但又不确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种事情,这是人类的本能,甚至也是生命的本能。

      他觉得她是喜欢的,只是没有那么满意,所以加倍努力加倍卖力地想要取悦她。

      温以身体弱,很多时候都受不住这样猛烈的动作,但她不想扫兴,不想率先成为扫兴的那个人,所以总是忍耐,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忍耐着疼痛与厌倦。

      乔羽有时候想要她发出声音,随便哼唧两声,就像别的女生那样,很娇很娇的哼唧,所有人都会喜欢的。

      但是温以做不到,她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她不喜欢这种事情。

      乔羽喜欢她紧闭、双眼睫毛跟随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样子。

      很脆弱,很漂亮。

      所以他总是故意地说这件事情,看着温以在这方面难过的样子,他总是能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可他好像很少去考虑温以的感受,他自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男友,但他很少站在温以的角度考虑这些事情。

      他只是想,自己这么做算不算好,如果落在旁人眼里会是什么性质。

      但是他从来不会想,温以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会不会喜欢,会不会感到开心快乐。

      他喜欢自我感动,这是一些自小生活在温室里的漂亮花朵们的通病。

      他们自以为善解人意,其实不是,他们总无意中做出许多伤害到别人的事情,可他们自己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那天晚上被噩梦惊醒,乔羽忽然很想温以。

      他摸到枕边的手机,翻开聊天软件,找到温以。

      他给温以的备注就只是“温以”两个字,冷冰冰的,没有别的情感。

      他给大多数人的备注都是大名,出了父母家人。

      这倒没什么可说的,他自己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

      他和温以最近的聊天记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最后一条信息是温以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他没有接温以打来的电话,那天是周雅住院的第五天,他一直和周雅待在一起,忙着照顾周雅。

      他看到了温以的电话,也看到了这条消息,他不知道温以在这天受了很多委屈,被所有的家人抛弃,灰溜溜地一个人回到空无一人地周家。

      那天晚上他忙着向周雅求婚,求婚很顺利,他表现得还不错,就是有点紧张,周雅没有答应,以还没有准备好为理由拒绝了这个求婚。

      他心情也不好,不想接电话,就什么都没有管,没有接温以的电话。

      温以从温家出来,刚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她早就知道,她的父母不喜欢她。

      她站在深夜冷风中,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她不知道该给谁说,心里压着很多很多的委屈。

      她一直给乔羽打电话,没有人接,长长的拨号声,如同绝望的漩涡,将她一点一点拉进冰冷的深渊。

      后来她就不再给乔羽打电话了,也没有再发消息。

      再往上一点的消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闹僵,在周雅还没有成为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阻碍时,他们的对话还很甜蜜。

      那天五月二十号,大家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过,温以给他发消息,叫他下班到她家里来,她说她做了很多好吃的,有他最喜欢的麻辣兔头。

      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她笑了,带着眼泪笑得甜甜的,她说,好喜欢阿羽,好喜欢好喜欢。

      她说,从来没有人像阿羽这样爱她,只要有阿羽一个人爱她就够了,她不贪心,一个像阿羽这样好的人就足够了。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将会遭到怎样的背叛,她只是哭,靠着他的肩膀,哭得并不难过。

      乔羽忽然顺着这些消息想到以前很多事情,油然生出许多无从诉说的愧疚惆怅。

      他很想温以,当然想,他也像回到从前。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他们回不到从前,破碎的关系无法弥补。

      可他还是放不下。

      于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温以以前住的地方。

      还是那么破落,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混乱的治安,凌乱的街道,腐臭的垃圾桶,路边脏兮兮的野狗不停冲路人狂吠。

      他一边嫌弃一边上楼,站在拿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他整理自己的衣服,整理自己的头发,早上出门前专门做好的造型,很帅气,当然帅气,赚得路上不少人回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一直都很受欢迎,但是他敲温以的门,没有人开,没有人应答。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隐隐约约听得到门后面细细的呼吸声,听不出来有几个人。

      他心里没底,却已经开始埋怨起温以来。

      为什么不开门,会不会找到了新人,有了新人忘旧人,竟然连门也不愿意开。

      他心里不爽得要命,生了不久闷气,才想起自己是有钥匙的。

      他甚至不想想自己这样贸然闯入会不会不太好,他被愤怒冲昏了脑袋。

      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脑袋里满是质问谴责的话。

      可是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温以一个人,可怜地蜷缩在床角。

      不大不小的一张床,淡灰色的床单,看起来厚厚的,还在面上搭了条厚毛毯,她整个人裹着被子缩在最里面靠墙的角落,好像很冷,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

      她被开门的声音吓醒,转头看到乔羽的时候整张脸都白了。

      乔羽心里挺无奈的,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温以憔悴的样子有点心疼,但是温以的态度很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凶巴巴的,像只炸毛的小猫。

      他尽量温柔地劝,越劝温以越崩溃。

      到后来,她推他,却差点把自己拉得摔倒,腰间的被子滑落。

      他一低头,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小小的,纤细的腰身不再,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她怀孕了。

      当然是怀孕了。

      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但是他不确定这是谁的小孩,他的脑袋很乱。

      不是他不相信温以,而是这件事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了,大概五六个月了,而她的肚子看起来好像还没有那么大,没有五六月份那么大。

      他缠着一直问,最后温以受不了,几乎是哭着让他滚出去。

      她最后还是说出了真相,这是他的小孩。

      在那时候,他心中的烦躁心中层层叠叠的疑云与焦灼终于褪去,欣喜逐渐涌现,逐渐溢满心头。

      然后他才低头一看,温以脸白得吓人,红着眼,看着要是要晕过去了一样。

      他还是担心着对方的身体,虽然有点心里受伤,因为这么久才知道这件事情,也因为初为人父的喜悦无法与温以共享。

      这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但是他想,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小孩,他究竟还是愿意委曲求全,忍下这一时的委屈。

      他在心里把自己感动得都快掉眼泪了,温以终于把他推出了们。

      他趴在门后偷听,听到她抹掉眼泪吸吸鼻子,汲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走到卫生间,关上门,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切归于寂静。

      他趴在门后偷偷笑,笑自己要当爸爸了,还是温以的孩子,他和温以的孩子。

      他不知道温以的处境,他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他在向父母争取娶温以的机会,他们有了宝宝,他们将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至于周雅和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他好像完全忘了,毫不在意,根本没有考虑。

      他没有想温以愿不愿意,他想到的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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