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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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碎片宁静又安稳，管理局这些天十分清闲。
姜泠让她妈催着，走得飞快。她一溜烟儿跑到局长老头那块不大不小的花园里，看到了细细啜茶的白汗衫老头。
老头抬眼瞥见姜泠，欣喜：“宝儿，泠泠，快来！”
姜泠走到他面前，问：“我外公呢？”
老头愣了愣：“找他干什么？两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倔老头！”
姜泠哈哈笑：“我把我妈带来了。”
老头震惊。他丢下手里的茶杯，往躺椅上一靠，不说话了。
还是那个当年，乌炊和他女儿闹得多大，多热闹，多不得消停，基本上管理局的都知道。
女儿乌颜从小到大都是个漂亮姑娘，行来往去，无不是少男少女的惊叹目光。乌炊爱炫耀，关于他女儿怎么拿了第一怎么又得了冠军那点儿事，大家都耳熟能详。
但这样的一个好姑娘，看上了那样直愣愣的穷棒槌。
棒槌人穷志不穷。他像是缺了那点心眼子又没长一个好脑子，指使人家女儿偷完资料，事情败露了，还不怕死地给乌炊打了个电话，内容不短，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把女儿嫁我吧，你不亏的。
乌炊一脸平静地听完了棒槌的激情演讲，在棒槌歇下喝水的空当，温声问他：“小哥，你现在在哪儿？”
棒槌愣，继而答：“辛蓝路大桥洞底下，环境佳，垃圾多，好谋生。”
乌炊哦。
棒槌恬不知耻：“您老要来看我？”
乌炊磨了磨牙，还是笑：“你想怎么死？我现在心情好，你喜欢绳子还是刀，我让你选。”
棒槌虽不通半点人情，但于自己那条小命上，还是十分敏感警觉。他吓得马上收拾好刚捡完的那三麻袋塑料瓶子玻璃罐罐，连夜换了桥洞生活。
这个桥洞不好，蚊虫多而毒，他那木头脑袋上多出恁大个包。他不堪屈辱，又是一天晚上，给乌炊拨了电话。
他这样说：“乌先生晚好！是这个情况，我话费不多了，大概还能再和您通话八十秒——我想问问您，您还杀我吗？”
乌炊吐烟冷笑：“你猜？”
棒槌姜细算：“还有六十秒。我猜您不杀我了，那我搬回去了？”
乌先生笑：“搬哪儿去？你原来住的那个桥洞，我让人拆了，一片灰都没给你留下。”
棒槌悲从中来，挂了电话，抱着垃圾痛哭。
打那儿之后，他立志要做一个富得流油，祸害苍生，令天下人唾弃的有钱到死的男人。
话又说回来，此时此刻尚不知女儿前来的乌老先生，正在鱼塘里钓他的鱼。
他一钓一个准，一只桶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就要装不下。这些年和女儿那边的家庭成员关系有所缓和，见了姜泠会激动地叫乖乖，见了姜致霄也会冷冷笑几声，讥讽一下他拿不出手的发家史以及烂得要命的钓鱼技术。
姜致霄随他打骂，但听见他说自己钓不满一个平底的鱼，心里也会悲愤难忍，一只手捏紧拳头，一只手掩面哭泣。
乌炊很懂怎么治他。带他一起去钓鱼，看着他颤巍巍却又钓不上来半个货的鱼竿，只消轻轻一笑，就能让姜总心如死灰。
姜泠给母亲拨：“去找外公吧，在后院鱼塘那儿。语气别冲，好好认个错。”
姜夫人顿了顿，垂眼叹气：“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妈。”
姜泠不大放心。
局长老头叫她去看花，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他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带你去拿你的星星奖章吧，欠了好几天了都。
…………
乌颜又进了那座小院。
贫穷是苦命人脱不下的链枷。她跟着父亲长大，并不是永远都有新裙子和洋娃娃。但无论生活多难，父亲都会告诉她，我们都会好好的。我要让你和平常女孩儿一样长大，或者，过得更好。
那时候家住在很远的一个破房子里，两张床，两床被，她睡大的，父亲蜷缩在小的上，冬天到了，厚厚的被子也永远归她。
家离学校太远。她懂事早，知道父亲总忙到深夜，所以并不让他送着上学。
多么远的路，只有晨光，和穿着蓝裙的小姑娘。
她有爱，满满当当的爱，足够堆满她的心。
她的早晨是没有父亲参与的，但归家的时候，泱泱挤挤的人群里，来接孩子的家长，父亲必然是第一。
还是那段长长的路，夕阳将树叶照得昏黄。父亲接过他的书包，问他，宝宝，今天过得好吗。
她常常弯眼微笑。
她知道父亲正在用刚背过钢筋，水泥的，并不宽厚的背，背起了一个小小孩子的未来。
后来生活宽裕几分，她和父亲搬到了管理局。她父亲请了上头的批，在这块不太打眼的地方，为她砌了一座这样的院落。
她长大的时候，少女的心事越积越多，于是常常迷茫，我为我父亲做了什么？
我得到那样一份得天独厚的爱，却总是牵绊着他，去拥抱更长，更远的爱。
她慢慢的，祈祷父亲在某一年某一月，领回来一个漂亮的女子，要温柔如水面若春风，配得上她那样好的父亲。
她便也好，做自己的事情，不再打扰。
她如何聪明，清楚地知道要怎样做，才好一点一点不再让乌炊困囿于她的生活。
他们觉得她爱姜致霄欲生欲死，她便也真的就爱他欲死欲生。
但是，一不小心，玩脱了。
她爹气得恨不得一棒子连着他俩一块撅死，还找后妈呢，谁低头谁是狗的倔性子老头，女儿结婚那天就发誓再不见她一面，忙着和自己赌气和女儿赌气和世界人民赌气，女人什么的，还比不过他钓上来那一条鱼。
乌颜被她爹的愤怒感染，又为她爹不懂她的良苦用心而益发怒焰高涨，脾气一上来，那好，谁也别见谁，臭脾气倔驴子老头，老娘也不惯着！
两边各有各的想法，二十余年，竟真的瞧不见一面。
思绪回笼，她走进院子，看那花草一如她在的当年。
乌炊早已花白了头发，日光下，眉眼间，岁月带走了半生。
她红了眼框，一字一句，颤抖着喊：“爸爸，爸爸……”
乌炊猛地转过身，水桶打翻在草地上。
他眼已昏花，可待看清他那孩子的的确确已然走过青葱年华，稳稳地长成一个足够理智成熟的女人时，却只好这样应一句∶
诶。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