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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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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毫无保留地把我的爱给你。
但是有人不同意。
我妈不同意。
世俗,也不同意。
——
我问小A,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很快地回我,有。
我敲着键盘打字再问,男孩女孩?
小A说,男孩。
看吧,异性恋。
我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感觉到被掀起的情绪在云涌,浓烈的不堪和痛苦席卷着我的神经。
……
文瑾离开学校一个月后,迎来了暑假,而我也逐渐习惯了没有文瑾的日子。
她的集训是封闭式管理,她只能每天挑着可怜的随机一小时玩手机,迫不及待地给我发一些消息。
【千金难买我乐意:我放假了,你呢?】
这条消息足足等到晚上才有回音。
【文瑾:QAQ出不去,我得加班加点画画,快要秃头了。】
我对着她怪里怪气的颜表情,笑出了声。
【千金难买我乐意:好好加油,文大画家。】
也许是这样的称呼勾起了回忆,文瑾的消息又乖又带着丝欠揍。
【文瑾:遵命,罗大摄影师。】
我又想起当初认识文瑾给她拍的那张非主流照片。如今文瑾已经拿那张照片当宝,锁屏壁纸都是它。要不认识文瑾的人看了,还以为文瑾是有多么自恋,就连照片都是自己。
【千金难买我乐意:差不多得了,别提这茬。】
放假的第一天走在路上都是轻快的,直到靠近我家的时候,我才隐约听到楼上有些吵架的动静。
于是我用钥匙打开门,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叶秋水女士,一边拿着锅铲一边拿着手机,不知道正给谁发消息,神情郑重又严肃。
“妈,这外面怎么了?”我脱了鞋子,在鞋架上摆好,换上拖鞋走向厨房。
“哎哟快别说了,门关紧了没?”我妈神经兮兮地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见家门紧闭,这才松了一口气,“别人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背地里听听就好。”
“发生什么事了?”我狐疑地问,顺带走出去把书包丢在了客厅沙发上,又折返回厨房,手上被塞了一个刚洗干净的雪梨。
“还不是楼上那个外头搬进来的租户,听说自家儿子早恋,和别人搞一起了,抓个正着。”
“那家儿子不是高三刚毕业吗?”
“是啊,可那是从高一就谈了,男的啊,两个男的谈了三年。”
手上啃过一口的梨子差点没拿稳,幸好我是靠在厨房墙壁上,才不至于过于失态。
“……那怎么了?毕业了就好了,而且我记得那哥哥不是也考上了本地一所985吗?”
“这是早恋的问题吗?是同性恋啊!而且另外一个男生只是这块的一个小混混、社会青年。”叶秋水女士转头记起自己锅里还炒着菜,连忙转身掀开锅盖翻了几下,“这你可别往外乱说啊。”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没什么好说的。
当我坐在餐桌前,我妈依旧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但无论如何我也食不下咽了。
“妈,你觉得……那两个哥哥谈恋爱,不行吗?”我扒着米饭,小声地问,生怕踩到地雷。
“那怎么行?两个男的?同性恋?这不变态吗?”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所有的光亮都灭了。
变态。
原来大家会认为,同性恋是变态。
“我跟你说啊,那儿子倔的,也不知道被那个男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下午要死要活的。不仅他父母吵了一整天,还对他又打又骂的。要我说啊,孩子能干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他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谈了三年这会儿才发现,纯粹是对孩子不上心……”
“妈,我有点吃饱了。”我第一次打断了叶秋水女士的演讲,第一次没有兴趣吃别人家的瓜。
我只觉得痛心极了。
为楼上的哥哥,也为我自己。
变态,离经叛道,不上心。
叶秋水女士把她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甚至不需要我多年以后再去试探。
我忽然恨极了自己是女孩,而不是男生。
这样我和文瑾,就会名正言顺了吧?
“灿灿,你没事吧?晚饭就吃这么点?需要妈妈给你热一下再吃一点吗?”
我拉了卧室的灯,只留下一盏小台灯,它绽放着微弱的光芒。
“不用了,我有点困,想睡会儿。”
“你没不舒服吧?”
“没有。”
我听到叶秋水女士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门前。
之后的几天,文瑾不知所踪,而我也没有找她发消息的欲望。
我始终沉溺在那天我妈说得那些话上。
如果她知道她唯一的宝贝女儿不仅早恋,还和女孩子谈了好几个月的恋爱会怎么样?
我缩在被窝里微微抽泣了几声,脑子乱得像浆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梦到我结婚了,洁白的拖尾婚纱和绣着玫瑰刺绣的头纱都穿戴在我的身上。
往前一步是神圣无比的礼堂,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海,我下意识拎着裙摆往礼堂中心跑去。
在尽头白炽的光芒中,我看见一个陌生的轮廓,他穿着白衣服缓缓转身,温柔绵长地望着我,朝我伸出了手。
他喊,灿灿。
不是,我不认识他。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我意识到这是我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火海上方出现了文瑾的声音。
她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声嘶力竭地喊着那四个字。
灿灿宝贝。
我的眼泪哗地往下流,想要往反方向闯进火海,可是身后有人捂住了我的嘴,还搂住了我的腰,强行地把我往礼堂深处拉扯。
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的手拉扯着我,寡不敌众,我看着文瑾的身形被熊熊燃烧的大火覆灭,而我束手无策。
“文瑾——”
我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四周,外头春光大好。
我又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啜泣起来。
泪眼模糊地拿起手机,文瑾依旧没有消息。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就连每天一小时的时间也没有了,消息停留在了自己刚放假的那一天。
“文瑾……”我低低地唤她,自从她离开之后,我就把备注又换成了文瑾的全名,好让我在触摸屏幕和回消息的时候,文瑾好像就在自己的身边。
楼上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那个男孩拧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便屈服了。但他的父母永远都没有停止,互相指责对方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养废了。
我多想上去替比我大一岁的男孩讲一句话,同性恋无罪,爱真的无罪。
可是我不能。
我害怕面对叶秋水女士向自己投来失望的目光。
我能接受世俗恋情的多样化,可我妈不能,这个世界也总有人不能。
我在认真思考了几天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我知道这个决定烂到透顶,对文瑾十分不公平,但我还是这么做了,也只敢这么做。
我在□□上给文瑾发了一条消息。
【千金难买我乐意:文瑾,我们不合适,分开吧。】
也许是文瑾刚好拿到手机上了线,我以为这条消息需要等上很久,没想到仅仅过了十分钟,文瑾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我看着备注上文瑾两个字,熟悉又陌生,几秒过后,点了挂断键。
【文瑾:灿灿,你怎么了?】
【文瑾:我这几天都在闭关画画,决定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和你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文瑾:你别生气好吗?是我的错,你别不理我。】
【文瑾: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好吗?】
【文瑾:是谁知道我们谈恋爱了吗?是你妈妈吗?还是老师?】
【文瑾:罗灿,你接电话。】
【文瑾:宝贝,接电话好不好?】
【文瑾:不想接也可以,可不可以回我消息。】
我拿着手机,看着消息狂轰滥炸般涌来,文瑾的一字一句都正中我的心头,但它们却都化成一根根针,朝我的心密密麻麻扎去。
【千金难买我乐意:没有事,只是我想了想,我们不合适,不想谈了。】
【千金难买我乐意: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好久文瑾都没有新消息发来,正当我以为她上线时间到了,她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文瑾:为什么?】
【文瑾:我集训不能陪你,是我的错。】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长痛不如短痛,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头。
说到底还是我胆小。
【千金难买我乐意:没有为什么,不想了而已。】
我以为我还需要和文瑾纠缠说清很久,结果等了几分钟,我等来了世人期望中的答案。
【文瑾:好。】
在这一刻,我知道,我和文瑾,彻底玩完了。
……
我打电话给小A,这么多年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她说了这段被尘土盖去的过往。说完之后,我亦如当年放狠话分手的那天一样,泪流满面。
“为什么……你后来见过她吗?”小A听完我的故事,十分动容,“可是,文瑾不可怜吗?你对得起她吗?”
“见过,一两次吧,远远的。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猜她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那年春天她没有再回来,许愿池的硬币也没有显灵过。
我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情绪平稳:“我知道对不起,但我没办法了。也许有人愿意顶着世俗的目光无畏面对,可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没担当。”
我丢下文瑾,一个人跑了。
往后的日子就像失重,因为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和文瑾一样令我惊艳失魂的人了。
再想起她时,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我也清楚她不会再回来,见一个谎话连篇的胆小鬼。
飘忽的目光又挪到窗台上挂着的那只有些破旧的淡粉色锦囊,很重,它平日里掉了很多次,但我每次又固执地给它绑回去。
“罗灿,你真窝囊。”小A撂完这句话就挂了,似乎是气极了。
我很理解小A对我的评价,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气极了,为了这段我单方面提前注定无疾而终的喜欢。
我不敢提“爱”,总之我曾热烈地喜欢过她,唯一遗憾的是再也不能和她说一句“喜欢你”和“对不起”。只能在谢幕的角落祝她往后,一切顺遂平安、称心圆满。
夜幕渐深,我的头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又微微刺痛了起来。
那就晚安吧,文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了,很短,感谢阅读。祝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
以后应该会有精修,到时候会再标注。
“爱的情感包括喜欢,包括爱护、尊敬和控制不住,除此之外还有最紧要的一项:敞开。互相敞开心魂,为爱所独具。
这样的敞开,并不以性别为牵制,所谓推心置腹,所谓知己,所谓同心携手,是同性之间和异性之间都有的期待,是孤独的个人天定的倾向,是纷纭的人间贯穿始终的诱惑。”
——史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