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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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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骤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大街小巷万家灯火,一派祥和。
一辆不起眼的银色大众擦着狭长的过道,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漆黑的小巷。
这里是一片典型的“城中村”,不远处高楼大厦应有尽有,这里却只有不高于五层的“脱皮”楼梯房和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面——美其名曰“贴近自然”,并且连车行道都是夹在两排小茅屋中间。要是面对面开进来两辆车——那么不好意思,这里只允许礼节性亲吻,不允许擦肩而过从此路人。
不过好在这样的地方一般也不会有车进来。
破烂的环境也不会有太好的安保设施,于是这里这群生活在“文明城市”中的“野蛮人”肆意过着野蛮的日子。
吃喝玩乐咳咳咳,五花八门,品种齐全。
邻里间闹点矛盾,喊上一帮人打打架也是常事。只要不打出重伤,连警察都不管——真要是什么都管,他们也不用回家了,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服务。
银色大众在幽深夜色里飘忽,像流浪的幽灵。打了几个弯,车灯前竟出现了一片熙攘景象。这里才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城中村的核心。
它有个优美的名字。
“不夜天城”。
小轿车灵活地倒了几下,又绕进了一片寂静,在一片逼仄的湿泥巴地里熄了火。一个身材健壮但不魁梧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后座打开车门,躬下身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举手投足间都是训练有素。
不多时,后门踏出一个纤细的身影,脸上挂着一副黑色墨镜,露出一条苍白的下颌线。
男人轻手轻脚关上车门,垂着头站在戴墨镜的青年身后。青年没有动作,男人也规规矩矩地站着不发一言。
片刻后青年动了,踱着步子走向一栋三层楼房,男人也紧紧跟上,锐利的视线扫向四周幽暗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与青年再次出现在小车里。大众缓缓启动,沿着另一条路离开了。
沉沉的夜幕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缀在了大众之后。
“老大!打赏到了吗?”
“早安亲亲队长么么哒!”
青年一身熨烫笔直的衬衫西裤,勾勒出利落的身形。他脸上随意挂着一副黑色墨镜,手上满满当当地拎着一大堆塑料袋——
出门左转第五家店的饺子小笼包,右转第三家店的豆浆油条,隔壁街道王姨家的烧麦大饼,以及王姨家隔壁的鱼粉炒饭——前来投喂自家养的这批傻儿子,啊不,是手下辛勤工作兢兢业业的小警员。
青年穿过纷乱的人群,挑了张空桌把手里的包装袋一抛,一抽身迅速逃离战场,任身后的傻儿子们,不,警官们一拥而上,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每日一斗”。
“啊啊啊我的至尊鎏金奶黄包!谁都不准抢!!!”
“停下!停下!那是谁的手!不许动!立刻放下你罪恶的魔爪!把油条交给正义的卫士!”
“前面的人给我听好,我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确切证据!给我把三鲜饺子放下!”
“!!!!!”“………………”
“岑队。”
岑辰走进他的豪华单人挂牌包间,哦不,办公室。左手把墨镜往桌上一丢,右手拉出靠背椅,吊儿郎当地往上面一靠,翘起二郎腿,再顺手点起一支烟。这才不慌不忙看向眼前人。
覃惊无奈的笑了笑,对身边的年轻人道,“你别介意,他就这德行,别搭理他。”
年轻人立刻接道,“不敢不敢,岑队性情中人,我一直很敬佩。”
“不介意就好,咱们这队的文化就是格外跳脱些。看外面那群人,每天这么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出事,咱连加班都不用。”覃惊温和地笑笑。年轻人打一开始态度就极为谦卑恭顺,怎样的人看见他都会不由得轻声细语起来。
“欸我说覃副队,带人来污蔑朕的江山呢,还非得占着朕的暖阁了是吧?”岑辰喷出一口烟雾,挑了挑眉戏谑道。
“滚边儿去,谁是谁爸爸,宫斗剧看多了吧你,”奈何对方瞬间变得一脸嫌弃,“能不能别这个宫斗语气?咱还过不过得去这梗了?别在新人前面丢人现眼——这位是萧潇。萧潇,这是我们队长岑辰。”
“萧、潇?”岑辰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子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有点兴趣地问道。
年轻人带着柔和的浅笑:“是的岑队,我叫林萧潇。”
岑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不出意外是一张无比普通的面孔,却意外地拥有一双勾人摄魂的眼睛。瞳孔色泽幽深,虹膜却是东方人不多见的灰色。浅淡的冷色调,如同寒渊。
曾经也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眼睛,可是那个人只能活在他的记忆里。
“哪几个字?”岑辰仿佛不经意道,眼神却充斥着探究意味,搭在桌沿的指节不由得扣紧。
连名字都这么像啊。
“双木林,萧索的萧,潇湘的潇。”林萧潇眨眨眼,似乎有些无措地避开岑辰的目光。
看着眼前人躲闪的态度,岑辰心中自嘲般一笑,也对,那人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即使是还在,即使没有认出他来,以那人的骄傲,又怎么会露出这种神情。更何况——
岑辰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那人的眼角,仿佛想起了什么,眸色暗了暗:“覃惊,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尽早适应,别添麻烦。”
年少的时光已成追忆,那个人不管不顾地一去不回,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在炼狱般的人海中追寻血色的秘密。
“好嘞队长,”覃惊侧身,笑道,“跟我来吧。”
门咔擦一声关上了,办公室外的嘈杂被隔绝开来。
门咔擦一声关上了,院子里的嘈杂被隔绝开来。
屋内光线骤然暗淡,少年眯了眯眼睛,黑白分明的天真瞳孔失去了阳光的反射,变得深不见底。
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尖尖的小虎牙划过唇畔,像餍足的狼人。
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注视着紧闭的房门,眸中逐渐浮现出一丝兴奋和雀跃,仿佛刚才并没有人夺路而逃。
想起那人离开前的惊慌神情,少年满意地露出小酒窝。这不是让他发现了吗,这个看起来不会笑的小朋友也是有别的表情的嘛。
不过,也只有他一人见到了呢。想到这里,少年的笑容越发甜美。真是有趣。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他想要的,总还会是他的。
不等他细细品味完方才的滋味,院子里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重重敲响。
少年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出口呵斥,面前出现一张十来岁孩子无措的脸。
“老大,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老大,外面出事了——”
仿佛时间线重叠,岑辰猛地抬起头,视线正对上徐映雪失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