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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生一 婉儿 ...

  •   1.
      我在哪。
      哦对,这是钟楼,我是怎么认出来这个地方的。
      因为那座,直耸云霄的,剑刃桩。
      刃头在天,刃尾在地,虽薄却依旧挺立,在钟楼前。
      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我,走上钟楼。
      跳下去。
      钟楼在此刻响起,铛的一声。
      谁还在叫我的名字。
      “婉儿!”
      是父亲。
      可惜太晚了。
      剑刃穿过了我的身体,我顺着刃身往下沉。
      这过程,我这个将死之人都觉得十分难熬。
      每沉一分,除了疼痛,我还感觉得到,自己的气息也减弱了一分。
      到底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
      我听到脚步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顺着声音偏头看去。
      不止一个人过来了。
      都在喊我的名字,此起彼伏。
      是不是少了什么。
      少了谁。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我思考了。
      都说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只听见一片哀嚎。
      “婉儿!”

      2.
      盛婉儿出生在官宦世家,盛父如今也是朝中重臣。
      婉儿自小聪明灵慧,举止大度得体,样貌也十分乖巧。
      盛母因难产离世,盛父不顾骂声,至今未再娶妻。
      婉儿作为盛家独苗,更是颇受重视。
      若说婉儿有哪里不好,倒是有一处让人奇怪。
      她似乎对裁衣格外感兴趣。
      婉儿的房内堆满了成衣图纸,但仔细一看,似乎都是同一件衣服,不过是一次又一次修改了某处细节。
      每次画图做衣时,婉儿不留任何人在房内,还让下人守在外边,禁止任何人进出。
      盛父本不以为意,但后来几次听下人说起,婉儿为了画图不进食、不就寝,这可把盛父急坏了。
      趁一次婉儿画图,盛父借由给女儿送吃食,好说歹说才让婉儿放他进去。
      盛父看着婉儿认真的模样,心中好像也释然不少:下人说的恐怕也是添油加醋,自家女儿不过是专注了些而已。
      可当通晓史籍的他看到自家女儿的图纸时,手中的吃食也拿不稳妥了,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
      那衣服,竟是与先朝皇后的冠服有着七八分相似。
      “你这、这,成何体统!”盛父几近脱口而出。
      可一向乖巧伶俐的女儿此刻变得却异常尖锐,周遭的气场似乎都有些刻薄。
      “父亲!”婉儿皱着眉头,不满早已挂在脸上。
      盛父望着女儿这陌生乖张的样子,心中先是一阵恼火,可又想到自家女儿丧母的遗恨,又难免泛上一层心疼。
      盛父走到房门前,只道了句:“你自己好生注意些,别让旁人抓了话柄。”
      带上房门便离开了。
      婉儿何尝不知道自己伤了父亲的心。
      可不由自主的,对于这些图纸,她总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3.
      从何时起,婉儿便开始做一个梦。
      似乎是自有记忆起,她便常常梦到一个下雪天。
      婉儿看到,她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等着谁。
      婉儿什么也看不清,只记得她穿的那身衣服。
      便是图纸上的。
      做的梦越多,婉儿回忆起的细节就越多。
      便不停地修改。
      梦里,婉儿似乎等到了谁。
      在十八岁生辰那天,婉儿知道,那个下雪天是她十八岁生辰。
      现如今离婉儿离十八也只有两年了。
      我要见他。
      这个念头在婉儿的心中生根发芽,如今早已根深蒂固。
      刻在了骨子里。

      4.
      他是谁,他在哪,为什么总是看不真切。
      婉儿坐在秋千上,想着,出了神,莫名难过。
      “嘿!”
      婉儿吓了一跳。
      只见几个同为官宦家庭的哥哥们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见她正发愣,故来逗逗她。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处于一个大家操办的酒席上,不过是趁大人不注意偷溜出来,没想到还被发现了。
      婉儿生气地闷哼,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几位公子哥咯咯直笑。
      婉儿下意识往门边一瞟,就看了一眼,脚便不受控制地往门口冲。
      明明只看到一片白色衣摆,却发了疯似的往外奔去。
      等婉儿跑到门口,哪里还有什么行人的踪影。
      婉儿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奔来。
      那几位公子哥还都没反应过来,忙问婉儿怎么了。
      婉儿只道“没事”,便自己翻墙出去散心了。
      她胡乱走着,没几步就看到了一颗参天大树。
      好眼熟。
      那不就是婉儿身旁的,那棵树,在梦中的。
      婉儿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激动。
      她跑着回去,脚步比任何时候都轻快。
      婉儿找到父亲,问这是在何处。
      自从上次的图纸事件,盛父已经许久没有同婉儿好好说过话了;今个好不容易见女儿如此喜悦、主动搭话,再加上好酒的熏陶,盛父心情自然倍好,立马开开心心地道:
      “此处是京城白家在芜县的园林!”

      5.
      一日复一日,十八岁生辰临近,婉儿做梦也越发频繁。
      衣服改了又改,改了又改,似乎与梦中的相差无几。
      也许这样有些可笑。
      仅仅因为一个梦,一个虚无的梦。
      值得吗?
      婉儿问过自己很多遍。
      可婉儿莫名觉得,她这一生,是为了他才来的。
      宿命如此。
      也就没事值得与否这一说了。

      6.
      婉儿还是像平常一样。
      女工、诗文样样不落,还习得好功夫傍身,成了京城中人人女儿的模范。
      可这些婉儿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那十八生辰。
      她几乎每日都要去那棵树下走走,想着或许早些遇上那人。
      即使每次都是假想。
      婉儿也会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着。
      万一,能早些遇上,也是好的。

      7.
      可偏偏事情就是不会发展得这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离十八生辰不过七八日,婉儿越发越紧张。
      冬日的天气也冷了下来,昨儿个就开始下雪了。
      好像冥冥之中,婉儿一定会遇见那人似的。
      最近也没有什么新鲜事,除了边境起了些叛乱,听说派了几个大家的得力干将去镇守。
      婉儿希望干将们镇守真的得力些,至少能让她安稳地过个生辰。
      那也死而无憾了。

      8.
      婉儿特地与父亲道不操办十八岁生辰,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
      盛父也没问缘由,说是可以日后补办。
      “嗯,”盛婉儿笑盈盈地:“那得好好办。”
      说不定会邀请那人一同来。

      9.
      十八岁生辰前一天的晚上,盛婉儿就去给盛父奉了茶、谢了恩情。
      随后换上了那身改了不知多少次的衣裳,出了门。
      婉儿生怕那人提早就去,便在自己十七最后一天的子时,揣着几片干粮,一壶水,就到了那棵树下。
      点着了早就备好的烛火。
      等着。
      她灌了好几杯浓茶醒神,紧绷的脑袋瓜让她也没心思瞌睡。
      只听到钟楼的钟响起。
      “铛——”
      婉儿十八了。
      婉儿坐在树下,数着星星,憧憬着。
      按捺不住激动时,她又站起身来,能绕着那粗壮的树干走个好几十圈。
      天刚刚亮时,下起了雪。
      婉儿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雪花。
      婉儿就一直盯着雪看,饿了就啃啃干粮,渴了就嘬两口水。
      下雪天也实在是寒冷,即使外面有个宽大的袄子,婉儿的膝盖还是一直打哆嗦。
      身上冷了些又如何,婉儿的心是火热的。
      便也没太冷了。
      可是,为什么。
      从黑夜到白昼,直到天再次黑了下来。
      他都没有出现。

      10.
      或许还没到时候。
      婉儿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梦中本就在夜晚,这个晚上还没过完呢。
      婉儿安慰着自己。
      “铛——”
      直到钟楼的钟响起。

      11.
      盛父发现,从自家女儿十八岁生辰过后,好似有些异样。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哦对了,婉儿确实是实打实的不再裁衣了。
      听下人们说,图纸布匹都被一把火全烧了。
      就在婉儿十八的第二天。
      不留一根针线。
      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
      教书先生依旧夸赞婉儿。
      绣娘们依旧拿婉儿的绣品当典范。
      她依旧知礼懂礼。
      依旧是京中模范女眷。
      如果婉儿没有自尽的话。
      12.
      没有人想得到,盛家盛婉儿会寻短见。
      盛父知道后立马派人知会那些与婉儿一同长大的那些兄长姐妹,盼着他们也能帮着规劝一番。
      “为何不拉住小姐!”盛父对那个回来报信的小厮怒吼道。
      “我们也没辙啊,”那小厮几乎要哭出来:“我们几个人都在拉着小姐、不让她上去,谁知道小姐突然拿出一把匕首,说拦着她她就立刻死在大家的跟前。”
      “小的们一开始还以为小姐说着玩玩,想再拦着小姐。”
      “哪知道小姐立马就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
      “血滋滋往外冒,小的们都吓坏了,赶忙回来禀告您啊!”
      可当他们赶到钟楼附近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最高处。
      纵身一跃。

      13.
      我是怎么了。
      觉得自己被抽了魂。
      想来也是,十多年的希冀付之东流。
      叫我怎能不崩溃。
      我把所有图纸、布匹摞成一垛,一把火点了它。
      可那套衣裳,我终是没狠得下心。
      自十八那天起,我就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即便我留了那套衣裳,把它叠整齐,压在枕头底下。
      我也再没做过那个梦。
      断了。
      彻彻底底断了。
      最要人命的是,我不能向任何人道起这件事。
      搞不好哪天城中会传遍:盛家小姐是个有着臆想症的癫女。
      我得像往常一样,知书达理,举止得体。
      谁又能知道,我真的要疯了。
      连个梦都不留给我。
      真是。
      有够残忍。

      14.
      我这一生,本就是为他而来。
      既然遇不见了。
      生又作何。

      15.
      盛家差人拆了那剑刃桩,才把盛婉儿的遗体完整地摘了出来。
      婉儿穿的似乎是从前她图纸上画的那套衣服。
      虽类似皇后之凤冠霞帔,不合体统,可婉儿穿在身上,确是看起来极为和谐。
      即使她早已没了气息,身体有些僵硬。
      却有种别样的安详。

      16.
      盛父一走到婉儿旁边就立马跪了下来。
      看得出不是有意识的下跪,而是瘫软。
      他抚着女儿逐渐冷下的面颊,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只剩喑哑。
      其他人也是纷纷拭泪,女眷们更是掩面而泣。
      第二日盛家举办了低调的葬礼。
      参加葬礼的人都感觉得到,盛父似乎一夜间白了头,原本一位中年朝廷重臣,保养得就像三十出头,意气风发,现在像是风烛残年。
      盛父是亲自去收拾的婉儿的遗物。
      发现了婉儿留给他的一封信。

      17.
      父亲,对不起。
      我爱您。
      可爱本就是不平等的。我更爱他。
      若是不能遇见他,我决不独活。
      您可能认为我荒谬。没关系。
      来生,不要再让我做您的女儿了。
      女儿不孝。

      18.
      婉儿在信中简要道了这些年她做的那个梦。
      盛父不觉得荒谬,只觉得悲怆。
      他终于明了,为何自家女儿会对裁衣如此感兴趣。
      十几年如一日,盛父佩服女儿的执着;也正因如此,盛父理解了她的选择。

      19.
      婉儿啊,为父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你。
      可你,也不了解我这个父亲。

      20.
      盛家家主走了。
      服毒,被人发现时身体早已冰冷。
      面带微笑。
      手中还攥着一张纸:
      婉儿,为父来陪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转生一 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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