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竹攸草如

1、第一章 月下夺宝，深夜赶路

　　月色下，寒风吹动着青青的山林。
　　已是夜深，山林间本该寂静无人，但在一棵葱郁的大树下站着三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黑色劲装，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缚着，右手紧握一柄长剑，眼神里满是肃杀之气。另外两个汉子站在女子的对面，手里也都拿着武器，神情充满了戒备。
　　女子冷冷地道：“东西。”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他们自然知道女子口中所指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他们好不容易从青衣门得来的玉雕，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青衣门虽不是七大门派之一，但也小有名气。但在不久前，青衣门惨遭灭门，弟子无一幸存。
　　他们兄弟二人趁乱从门主的房间里拿了一个小木盒，那木盒里装着一块精美的莲花玉雕，玉质温润细腻，光泽柔和，白中带着淡淡的绿，那花瓣层次分明，花蕊部分更是雕刻精细，一颗颗莲子清晰可见，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这件玉雕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堪称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
　　于是，他们就打算带着此物去一个较远的地方转手卖出，可是没想到曜思楼的人也盯上了这件珍宝。此刻，追他们的这个女子就是曜思楼的弟子韩如雪。
　　曜思楼是江湖七大门派之一，主要做的是贩卖情报的生意。关于曜思楼有两大传闻：一是江湖上没有曜思楼不知道的信息；二是凡被曜思楼看上的宝物谁也抢不走。
　　可他们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躲过了曜思楼的人，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女子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林间：“楼主说了，东西留下，人可以走。既然你们如此不听劝，那就连人一起留下吧。”
　　兄弟俩心中一阵慌乱，更加拼命地各自朝前跑去。
　　韩如雪朝其中一人追去，她用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身体，当她拔出剑后，对方立刻直直地倒了下去。
　　韩如雪俯身在尸体上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宝物，于是转头朝另一人追去。
　　韩如雪还未到达另一个逃跑者的身边，就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你说，这玉雕是你自己交出来呢？还是等你死了以后，我再从你身上拿走呢？”
　　这声音韩如雪再熟悉不过，是她的师兄祁宁的，只是这次的任务执行者应当只有她一人，祁宁为何会来此？
　　“我把玉雕给你，你可以放过我了吧。”那个逃跑者向祁宁求饶道。
　　只见他从身上拿出一个木盒，颤颤巍巍地将它递给了祁宁。
　　韩如雪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原本完成这个任务的功劳应该独属于她一人，现在却被祁宁抢去了一半，韩如雪的心中顿时不悦，她瞥了眼身旁的祁宁，冷冷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祁宁干笑一声，道：“师妹，要不还是先处理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再说吧。”
　　那人想要逃跑，但是腿软的他还未挪动一步就被韩如雪一剑杀死了。
　　那人临死前不可置信地道：“我……我已经把玉雕交出来了，你……”
　　眼见对方没了气息，韩如雪的眼中没有一点悲伤，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祁宁笑嘻嘻地对着地上的尸体道：“我可没说你把玉雕交出来后可以活命哦。”
　　韩如雪朝祁宁伸出一只手，语气淡淡地道：“拿来。”
　　祁宁把刚刚得来的木盒放到了韩如雪的手上，语气中带有一丝得意：“还是我运气好吧，你刚才追的那个身上没宝物。”
　　韩如雪打开了木盒，发现里面放着的的确是一只做工精致的莲花玉雕，于是又把盒子盖上了。
　　韩如雪把装有玉雕的木盒放好后，对祁宁道：“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是师父说……”祁宁还未说完，就听见林中传来由远及近的咳嗽声。
　　韩如雪显然也听见了这咳嗽声，她神情戒备地道：“有人。”
　　高大的树林遮挡了月光，韩如雪和祁宁只能看见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祁宁轻笑道：“这大半夜的，还能撞见两个赶路的人，有意思。”
　　韩如雪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逐渐靠近他们的两个身影，并未说些什么。
　　当那两个身影路过他们身旁时，韩如雪用长剑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一道清亮的质问声随即响起。
　　听声音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那姑娘扛着一堆包袱，并微微搀扶着身旁的人；而被搀扶着的那位总是时不时地咳嗽，大概是身体不好。
　　那个被称作“小姐”的女子轻咳了一声，道：“阿玦，无妨。”
　　接着，那位小姐看向韩如雪，道：“我与我家丫鬟途径此地，若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她的声音轻柔缓慢，话语中伴随着咳嗽声，能感觉得出来她的身体很虚弱。
　　不过在见到这把沾满血迹的长剑以及地上的尸体，还能表现得如此淡定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千金。
　　在没弄清对方的身份之前，韩如雪并不打算放她们离开。
　　韩如雪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那位小姐垂在身侧的手默默地攥紧了衣裙，不过由于天色太暗，并无人看见她的这个动作。
　　小姐并未答话，而那唤作“阿玦”的丫鬟则颇有些怨气地道：“前些日子老爷去世，我家小姐已经够伤心了。还请姑娘莫再为难我家小姐了。小姐身子虚，受不了寒风。”
　　看这丫鬟情真意切的样子，倒不像撒谎，但是韩如雪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祁宁的眼眸在自家师妹和那对主仆之间来回打转，见几人一直僵持着，才对韩如雪出声提醒道：“师妹，正事要紧。”
　　韩如雪想起方才祁宁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的话，觉得他口中的“正事”应当是师父交代的任务，韩如雪不愿耽搁时间影响做任务，这才收了剑。
　　但她始终觉得眼前这对主仆的身份不简单，在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小姐后，韩如雪便同师兄一块离开了此地。
　　待师兄妹二人行至一处僻静的地方时，韩如雪道：“说吧，究竟何事？”
　　祁宁道：“是这样的，过几日衡一派不是要举办武学交流大会吗？我们曜思楼也收到了请柬，师父让我们两个去赴宴，顺带打探点江湖秘辛。”
　　韩如雪沉思了片刻后，道：“莫不是与青衣门灭门有关？”
　　祁宁笑着夸奖道：“不愧是师妹，真是冰雪聪明！有人在青衣门弟子的尸体中捡到了几块碎玉，而经过拼凑，我们发现那玉似乎是衡一派内门弟子所特有的。师父他老人家怀疑青衣门的覆灭与衡一派有牵连，但毕竟眼下证据不足，所以需要我们去收集更有力的证据。”
　　韩如雪：“衡一派向来以正道自诩，此事若与他们有关，那还真是讽刺。”
　　祁宁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或是门派里的个人行为呢，一个门派中总是有那么一两个败类嘛。”说着，他注意到韩如雪已经走远，连忙追了上去：“哎，师妹，你等等我。”
　　韩如雪和祁宁是一同被师父收养的，由于祁宁比她年长两岁，她才唤祁宁一声“师兄”，韩如雪并不怎么愿意同师兄待在一起，她总觉得她这位师兄过于聒噪。

　　*
　　寒风萧瑟，方才的树林底下只留下两个单薄的身影，正是阿玦和她家小姐。
　　阿玦见韩如雪与祁宁离去后，暗自松了口气，接着便抱怨道：“小姐，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赶个路都能碰上曜思楼的人。”
　　曜思楼，可不就是“要死咯”。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那两人是曜思楼的弟子，那自然是因为对方的说话语气以及所持武器都像极了传闻中那位曜思楼楼主的亲传弟子——韩如雪。
　　而且在她脚边还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的伤口显然是被韩如雪用长剑所刺。
　　阿玦知道，韩如雪的实力不俗，仅凭自己是打不过对方的。虽然阿玦自小学武，会些拳脚功夫，但也只能对付一些小混混。
　　阿玦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她家小姐姓霍，名离忧，是霍青毅霍大侠之女。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说孤木浪人薛云在死前留下了一处宝藏，并将有关宝藏的线索暗藏在了几首诗中，江湖人都信以为真，开始四处寻找宝藏，但都找不到宝藏的藏匿地点。后来，众人找到了薛云唯一的徒弟霍青毅，向他打探宝藏的下落。
　　霍青毅为了清静，只能想法设法地打发他们走。
　　然而一年前，一批想要夺得宝藏的人蛮横地闯入了他们家，并威胁霍青毅，如果不交出宝藏，就杀光这屋子里的人。
　　霍青毅虽然继承了孤木浪人的武学，有着高超的剑术，但一人难敌众多对手，况且他还要顾及家人的安危，所以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最终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
　　自从发生了一年前的那场变故后，小姐便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一年来她跟随小姐四处流浪，看尽了人生百态，也尝尽了世间冷暖。
　　霍离忧凝视前方，语气沉闷地道：“该来的终会来，躲过了这次谁又知道下一次呢？”顿了顿，她又道：“阿玦，若是害怕的话，不必一直陪着我的。”
　　从一年前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当她亲眼看着她父亲死在她面前，看着她信任的弟弟在危难时刻选择逃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与任何人有过多的交集。此时的她便如行尸走肉般，不知道为何而活。她时常在想，死亡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可偏偏阿玦这丫头一直对她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总令她心中感到一丝愧疚。她时常在想，让一个天性活泼的人跟着一个早已心死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小姐说什么胡话呢，阿玦怎么会丢下小姐……”阿玦显然有些生气，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对于霍离忧来说，阿玦是她现在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因为阿玦希望她活着，而她也不愿让阿玦伤心。
　　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两人的身上，两人各怀心事地向前走去。途中，霍离忧时常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小姐，是不是太冷了，你身子虚，不该在夜里赶路的。”阿玦的眼里满是内疚与关切，她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小姐。
　　要说两人为何会选择在深夜里赶路，那要从两人在西林镇的遭遇说起。
　　西林镇有一恶霸看上了阿玦，想要纳她为妾，若只是恶霸一人倒还好对付，但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打手，若是几人联合起来，阿玦不是他们的对手，霍离忧担心阿玦受到伤害，这才带着阿玦连夜赶路，离开了西林镇。
　　“无事。”霍离忧轻轻拍了拍阿玦的肩膀，接着转移话题道，“前面有人家，应该能找到客栈投宿。”
　　远方有一个亮光，似乎来自哪户人家门前的灯笼。
　　“但愿吧。”阿玦应道，心里却想着，已经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这时去敲门，会不会有人开。
　　两人走进了镇子，并来到了一家客栈的大门前。
　　阿玦敲了敲紧闭的大门，过了好一阵，一个打着哈欠的中年男子打开了大门。他打量着眼前的二人，只见其中一人扛着一堆包袱，于是道：“二位是要住宿吗？”
　　两人点了点头。
　　“先进来吧，外面怪冷的。”那男子让两人先进屋，并自称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待两人进来后，客栈老板重新关上了大门，接着对两人道：“普通单间住宿一晚一两银子，豪华包间住宿一晚三两银子。二位若是缺钱的话，也可睡马厩，一人一文钱。”
　　阿玦自然不会委屈小姐睡马厩，她们身上的银钱虽不算多，但普通单间还是住得起的。
　　于是，阿玦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客栈老板。
　　老板接过银钱后，在账本上做了登记，接着抬头问道：“不知二位姑娘为何在深夜里赶路？”
　　阿玦沉默了片刻后，向老板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刚刚离世，就有恶霸看上了我家小姐，硬要强占我家小姐，小姐不愿失了清白，便命我收拾东西，连夜赶路，这才到了此地。”
　　老板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他还不忘好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过二位姑娘在夜里赶路实在是危险，现在这世道呐不太平。”
　　阿玦眼底露出几分疑惑与好奇：“如何不太平？”
　　老板低声道：“数月前，那青衣门不是惨遭灭门吗？据说门下弟子皆死状惨烈，那唯一活着的门主夫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关于青衣门被灭门的事，阿玦和小姐待在西林镇的时候也听说了。
　　老板接着道：“据说衡一派即将举办武学交流大会，那些江湖之人都往这儿赶了，他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说这真要打起来，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小老百姓吗？而且，那导致青衣门灭门的元凶至今也不知是谁。所以姑娘，你们还是小心点吧。”
　　两人听完后，便向老板告辞，转身进了客房。
　　阿玦将身上的包袱放下后，就开始收拾床榻。床不是很大，但挤一挤也是能睡下两个人的。
　　霍离忧躺到床上后，拍了拍床沿，道：“阿玦，一起睡吧。”
　　“不了。”阿玦摇了摇头，没一会儿就打好了地铺。
　　夜很静，两人赶了那么久的路早已疲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