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烧尾

2、island2

　　被翟素茵领进客厅，谭小岛很没有见识地打量了一圈。
　　翟素茵的家不大，但也丝毫不拥挤，家具不多，不占什么地方，就连普通小姑娘喜欢的小摆件都没有。
　　没什么人气，倒像是刚刚装修好的。
　　奔波了一下午，翟素茵有些疲惫，她倒在沙发上，倾身点了支烟，指了指过道最外面的次卧。
　　“房间不大，但是行李已经给你放过去了。”翟素茵扭头朝谭小岛说。
　　“好。”谭小岛应了一句。
　　“还有，”翟素茵吸了一口烟，“这里偶尔会断水，你来的不太凑巧，昨天刚断，你去楼下澡堂将就一下吧。”
　　“好的。”谭小岛不太在意，撇开湿答答粘在肩头的长发，走到她的房间门口。
　　翟素茵给她的房间有些杂乱，一看就是她平常堆放杂物的地方。
　　谭小岛用脚拨开躺在门口的纸盒，跪坐到行李箱前，拉开，随手拎上换洗衣物。
　　她的行李极少，正值夏季，单薄的短袖短裤又占不了什么空间，堆在行李箱底，起了不少褶皱。
　　谭小岛提着睡裙随意掸了掸，转头看向窗外。
　　窗户斜上方正好摆着一个探照灯，灯光很足，以至于谭小岛看的还算得上清楚。
　　外面好像没再继续下雨了，只是窗沿偶尔还在往下滴水，亮晶晶的。
　　谭小岛把衣服装进背包，提着包带出了房间。
　　翟素茵依旧坐在原处，她垂头玩着手机，嘴里叼着的烟冒着青色烟雾。
　　“走了？”听到动静，翟素茵抬眼，看了看谭小岛手里的背包，“准备这么齐全。”
　　“是。”谭小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其实带的也不多。”
　　“嗯。”翟素茵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抛给她，“忘了给你了。”
　　谭小岛愣了半秒，随即抬手，钥匙堪堪落到她手掌边缘，她惊呼一声，差点没接住。
　　翟素茵瞥了她一眼，轻笑几声。
　　“笨手笨脚的。”她点评。
　　谭小岛没回答，表情有些窘迫。
　　“我先走了。”谭小岛把钥匙装进背包侧边，朝她摆了摆手。
　　“嗯。”翟素茵垂下眼皮，继续刷着手机。
　　刚才过来的时候，谭小岛确实在小区附近的巷子口看见了一个澡堂。
　　虽然看上去比较简陋，但还是比不洗好。
　　她穿上还泛着潮的帆布鞋，小跑着出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上安这小破地方巷子还不少。
　　就这个老小区旁边，都有两三条。
　　手机没有充电，她暂时也没办法发消息问翟素茵。
　　谭小岛犹豫一瞬，握着包带拐进最近的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很深，偏偏只有巷子口有一盏发电不良的小路灯。
　　还有巷子半截处的一个小卖部。
　　谭小岛有些后悔。
　　刚才她就不应该进来。
　　这么个黑洞洞的深巷，哪来的什么澡堂。
　　她转身，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和墙一样。
　　“呃……”谭小岛吃痛，下意识捂住脑门。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小青年？
　　为首的寸头男生被她这么一撞，一脸不爽，看样子应该在想怎么给她揍一顿。
　　谭小岛突感呼吸不畅。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弯腰道歉，“我……没看见。”
　　这么个小窄巷，对方要是真想和她干起来，估计不会有什么轻重。
　　谭小岛在心里衡量两秒，还是觉得先低头比较好。
　　但她明显是低估了对方的脾气。
　　“道歉有用？”小寸头非常不爽地咬了咬后槽牙，“小姑娘，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片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嘴唇都开始打颤。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明明真的只是无意碰了一下，居然会斤斤计较成这样。
　　“哎？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了？”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肩头，“别给老子装。”
　　“行了。”一直站在后面的徐覃越把烟戳在墙上按灭，“她是翟素茵的人，你注意点。”
　　听到徐覃越的声音，谭小岛直起腰，试探着朝他那里看了一眼。
　　在昏暗灯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心里还是无故升起一丝希冀。
　　“哟，还是小婊.子的人啊。”小寸头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我还捡着个便宜了？”
　　“注意点。”徐覃越没否认。
　　“……”
　　三个字，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上来。
　　合着他在，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谭小岛后撤了一步。
　　这是她活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想站到一个人面前，咄咄逼人地质问一通。
　　不过这到底还是想象，她向后瞥了一眼，目测着到达小卖部的距离。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谭小岛咽了口口水，直视着小寸头，“我们……要不要讲讲道理？”
　　此言一出，小寸头停顿两秒，仰头笑起来。
　　连带着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小青年。
　　“不是，你搞错没有。”他稍稍俯下身，和谭小岛平视，“和我讲道理？”
　　“是……”谭小岛抿唇，狐疑地点了下头。
　　“喂，”小寸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和我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讲道理。”
　　“我……”
　　谭小岛失语，脸色越来越差。
　　好好的一句“讲道理”，在他们耳里俨然成了笑话。
　　事情的起源，也就只是撞了那么一下。
　　放在以前，她一句道歉就可以彻底解决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分明是很拽的一句话，却被谭小岛软趴趴的语气衬得很没有气势，“我道过歉了。”
　　“道歉有什么用。”小寸头笑，“要不做点实际的。”
　　谭小岛愣了愣。
　　小寸头恶心的笑容，再配上他那轻佻的语气，傻子都能猜出来他口中所谓的“实际”指的是什么。
　　只要他再补一句，谭小岛就能当场把胃酸呕出来。
　　“什么。”她眉心跳了跳。
　　“比如说，你让我摸一摸。”小寸头思考了半秒，又补充道，“或者，你亲我一口。”
　　“……”
　　谭小岛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能用呼吸不畅形容。
　　而是，根本喘不进气。
　　她下意识睨了徐覃越一眼，却发现，他根本没想打断小寸头。
　　真的完了。
　　谭小岛攥紧手里的包带。
　　眼看着小卖部只剩几步路的距离，她还不能直接跑过去。
　　太出格，容易被截下来。
　　“我……”她遍体发凉。
　　虽然说，类似于这种的窘境她也遇到过，但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么糟糕。
　　糟糕到，连一点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说啊。”小寸头催促她做选择题。
　　“我……”谭小岛目光飘忽，“我不……”
　　话说到一半，谭小岛捕捉到微弱的翻动包装袋的声音。
　　她想都没想，就立刻回过了头。
　　小卖部门口白炽灯的灯光煞白，毫无美感。
　　但谭小岛竟然在这种气氛里，这种灯光下，从小卖部门口的男生上，感受到了一丝美感。
　　他的长相，气质，都和上安的产物完全不同。
　　只是瞥一眼，谭小岛就知道，他完全不合群。
　　被谭小岛盯了好一会，男生才有了感应一般，抬头，和她对视。
　　“怎么了。”男生扫了堵在谭小岛面前的那一群小青年一通，“怎么欺负小姑娘。”
　　“哎，林与修，你别管了。”跟在小寸头后面的穿着皮衣的男生朝他使了个眼色。
　　大意是，这个找麻烦的不是省油的灯，你别多管闲事。
　　林与修没说话，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
　　黑皮衣见自己使眼色无果，暗自翻了个白眼，凑到小寸头跟前赔笑。
　　“王哥，你看这次要不算了。”黑皮衣扯了扯寸头的衣角，“她应该也是个学生妹，你也就别给人家出难题了。”
　　“啧，你怎么就给我安排好了。”小寸头用舌尖顶了顶腮帮，一脸不耐烦，“滚啊，别让我说第二遍。”
　　“哎。”黑皮衣干笑着点头，没再继续劝寸头。
　　谭小岛也没想到寸头会有这么执着，她扭头看了林与修一眼，随后垂下眼皮看着地面。
　　这种没见过女人一般的地痞流氓精神，实在是，万里挑一。
　　杵在一边半天没出声的林与修“啧”了一声，把手里的包装袋放到小卖部的收银台上。
　　“朋友，你没见过女人？”他眸色淡淡。
　　“哟？”小寸头尾音上扬，“怎么，你一定要找茬是吧？”
　　寸头话语中的怒意明显，谭小岛一怔，缓慢地抬起头。
　　场面好像变了味。
　　小寸头的目的貌似从一开始的耍个流氓，转变成了在这群随行者面前找个面子。
　　虽然矛头换了个指向，但依旧不利。
　　谭小岛下意识瞥了眼站在墙边的徐覃越。
　　他借着黑皮衣点着的烟，把自己的烟点上了。
　　然后，他眯着眼，略为闲适地深吸了一口烟。
　　事不关己四个大字，正加大加粗写在他脸上。
　　混蛋。
　　谭小岛暗骂。
　　很快，她又意识到，他没有立场帮自己。
　　反倒是这个从小卖部出来的热血青年……
　　谭小岛向巷尾看了看。
　　出乎意料，那里不是死路，连接着老小区后面的一条街。
　　她慢吞吞地向后移动了两步。
　　这点破事，没必要牵扯无关的人。
　　说不定晚上灯光太暗，寸头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呢……
　　谭小岛揣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伸脚碰了碰林与修的鞋跟。
　　“……你走吧。”她在他背后低语。
　　林与修回头，视线落在谭小岛身上。
　　“我可以……解决。”谭小岛说话都有些磕绊，“你走吧。”
　　林与修没回答，只是垂眼看着谭小岛。
　　“……走吧。”谭小岛催促。
　　“行。”
　　他应了一声，抬手抓住谭小岛的衣领。
　　没等谭小岛反应，他就拉着她，向巷尾跑去。
　　“哎不是我……”谭小岛一个踉跄，慌忙迈步追上他，“我不……”
　　“你不什么。”林与修侧头瞥她，“跑都跑了。”
　　“……”谭小岛没得反驳。
　　身后人群嘈杂的声音被风吹淡，林与修速度太快，谭小岛连跟都来不及，更没有空闲回头。
　　能听清楚的，仅仅只有寸头冒的几句脏。
　　恶毒又尖锐。
　　而自己被强迫跑出这样的速度，没过多久，谭小岛就有些力不从心。
　　但她还是强撑着到了巷尾。
　　“我跑不动了。”见最后一点嘈杂都散在风里，谭小岛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想要把林与修手里的那点布料拽出来。
　　林与修比她高太多，全程她都是被他拎着跑。
　　跟提小鸡似的。
　　闻言，林与修没吱声，非常听话地松了手。
　　谭小岛由于惯性向前冲了几步，一把跪在水泥地上。
　　“嘶……”谭小岛裸露的膝盖立刻蹭出几道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心生不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待她再回头，林与修已经消失在街道拐角。
　　连个招呼都不打。
　　“……算了。”谭小岛嘀咕，爬起身，掸开粘在膝盖上细碎的石子。
　　就当是今天水逆，偶遇的热血青年脾气都一样大。
　　不过呢……
　　能被带着脱离窘境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至少，她遇到的这一位，没有袖手旁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