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烧尾

1、island1

　　九月，上安大雨。
　　谭小岛坐在破旧的公交站台下，看着来往的车辆。
　　夜幕降临，台阶下的积水里烂着几坨垃圾，街边的路灯大概是很久没有维修，明明灭灭，闪的人眼花。
　　这地方实在寒酸。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套。
　　与她同行的红发美女翟素茵出了名的不靠谱，在男朋友的一个电话后，就扔下谭小岛跑了。
　　临走前还说，半小时左右，她会再回来。
　　不过，翟素茵对自己的认知实在不够清晰。
　　不够守时，不够靠谱，关键的是，她还把这两点演了个极致。
　　直接表现在于，她把谭小岛放在这里，晾了三个多小时。
　　和她所说的半小时大相庭径。
　　末班车早就开走，她的手机也只剩危险的四格电，如果翟素茵真的不来，她估计要在这里睡一晚。
　　犹豫几秒，谭小岛抿唇，给翟素茵拨了通电话。
　　低沉的忙音在耳边回响，谭小岛不安地搓着衣摆，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拜托，要是不接的话，她今晚真的要在站台睡了。
　　在快要自动挂断的瞬间，翟素茵终于接起。
　　谭小岛松了口气。
　　“喂，谭小岛？”
　　“素茵姐，你什么时候来？”
　　声音越说越小，还夹带着一丝胆怯。
　　即使有理的一方是她。
　　闻言，翟素茵嗤笑几声，说。
　　“我不是叫阿越去接你了吗，没看到他？”
　　“啊？我……”
　　谭小岛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四十分钟前，有个自称徐覃越的男孩子，骑着摩托车过来接她。
　　只是对方的长相实在太凶，她下意识就拒绝了。
　　没想到是翟素茵的朋友。
　　谭小岛垂眼，支支吾吾半天，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翟素茵不太在意，点了根烟衔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调侃她:“我再让他去一回，记住了，他不是人贩子。”
　　话音一落，对面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直戳她心窝。
　　像是当面轮流给她甩巴掌。
　　谭小岛脸涨得通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笑声持续的不久，很快就停了下来。
　　翟素茵和身边的徐覃越交代两句，再次把手机放到耳边。
　　“上安你第一次来，有点警惕性很好。”翟素茵随手甩出去一张牌，说:“记住了，下回你也要这么做，因为我没办法护你。”
　　“上安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城市，到处都是小流氓，谁管得了。”
　　“不说了，挂了。”
　　没等谭小岛回复，翟素茵就按下挂断键，再次沉浸于牌局中。
　　一通电话下来，谭小岛的手机仅剩一格电，肯定是用不了了。
　　她把手机关机揣进口袋，张望着徐覃越之前来的方向。
　　先前有一次冒犯他的经历，谭小岛不太指望徐覃越会很快抵达这里。
　　她盯着手腕上的手表，默默地数着分针走过的圈数。
　　数到第十一圈的时候，谭小岛听见了摩托车的轰鸣声。
　　她抬头，果真看见了一脸冷漠的徐覃越。
　　谭小岛难免诧异。
　　“愣着干吗。”徐覃越抛给她一件粉色的雨衣，语气不善，“再不上车我就走了。”
　　应该是因为刚才的事被兄弟笑话了一番，他眉眼里尽是不耐，颇有随时都可以把她扔在街上的架势。
　　她现在说什么，好像都不对。
　　“……对不起。”
　　谭小岛站起身，慌忙套上雨衣，却在最后一步顿住了。
　　徐覃越没什么耐心，见她半天没上车，偏头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的雨衣早就穿了个服帖，就是迟迟不肯跨那一步。
　　这个举动落在徐覃越眼里，变味，成了嫌弃。
　　“你他妈事怎么这么多。”被小姑娘当了回人贩子，他现在格外不爽，更不想伺候一身毛病的大小姐，“能不能走。”
　　“对不起。”谭小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清一色的道歉。
　　弄得徐覃越一点脾气都提上不来。
　　还显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欺负了人家小姑娘。
　　“……靠。”
　　徐覃越恨不能把她甩在这里。
　　“没有多余头盔，你自己注意点。”他语速极快，似是懒得和她多说，“走了。”
　　随后，不等她有没有坐好，他便拧下车把手，冲入雨帘。
　　雨实在太大，偏偏徐覃越车速又快，谭小岛雨衣的帽子被风掀开，短短几秒，她的头发就被雨水淋了个透。
　　而开车的这位死活不减速，连后脑勺都透着两个字，不爽。
　　谭小岛抬手压住帽檐，将到了嘴边的请求他放慢速度的话语咽回去。
　　要是说出去，他估计得把她赶下车。
　　条件再差一点，雨衣可能都捞不到。
　　只有在路边淋雨的份。
　　谭小岛抿直唇线，垂眼看着路面。
　　到目的地的路程不长，全过程算不上煎熬。
　　但抵达翟素茵家楼下的时候，谭小岛还是轻松了不少。
　　她站在屋檐下，叫住调转车头准备离开的徐覃越，匆忙脱下雨衣，伸手递过去。
　　“谢谢你递我过来。”谭小岛扯出一个微笑。
　　徐覃越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秒，随即很快移开，对她的道谢充耳不闻。
　　“雨衣是翟素茵的，你带回去吧。”他语气依旧冷淡。
　　“我……还是谢谢你。”谭小岛缩回手，尴尬地朝他摆了摆，“再见。”
　　徐覃越没搭茬，眼神都没多给。
　　谭小岛也不恼，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确认他出了小区，谭小岛才转身上楼，将雨衣叠好抱在怀里。
　　翟素茵的家在四楼，因为是老小区，没有电梯，只能靠徒步爬楼梯上去。
　　谭小岛扶着扶手，拾阶而上。
　　雨天，楼梯道的墙皮被雨水洇成灰色，到处都泛着潮气。
　　声控灯本就没有几盏，还坏了大半。
　　她摸着黑走到四楼，刚要掏钥匙，失灵的声控灯忽然亮起。
　　狭窄的楼道被昏暗的灯光瞬间点亮，谭小岛抬头，被眼前的墙面惊得一颤。
　　那是整栋楼最大的一面墙，却被人填了个满。
　　醒目的红色油漆，字脚蜿蜒着留下来的多余液体。
　　字里行间，都是控诉者的抱怨和仇恨。
　　谭小岛滞在原地，好半天才动了动眼珠。
　　那上面的内容过于雷同，大意就是，还钱。
　　墙面最中间加粗写着一行数字，像是身份证号。
　　不过后四位被白色涂料挡了个严实，分辨不清楚。
　　在这种氛围下，她身后传来催命似的脚步声。
　　谭小岛条件反射一般，回头，然后后退。
　　余光扫见小姑娘戒备的姿态，翟素茵轻扯嘴角，随意甩了甩手中的雨伞，调侃她:“怎么，我这么可怕？”
　　“不是，素茵姐。”谭小岛捏了捏怀里的雨衣，“只是，被这面墙震到了。”
　　“是吗。”
　　翟素茵擦过她肩膀径直走到门前，语气平静：“之后会有类似的事，你习惯习惯。”
　　“……什么？”谭小岛没反应过来。
　　“先进去吧。”翟素茵打开门，在玄关处蹬掉靴子，侧身示意她进去。
　　谭小岛点头，在进门之前，她又瞥了一眼那面墙。
　　她刚才说，以后会有类似的事。
　　像这样吗？
　　谭小岛换上翟素茵给自己的拖鞋，欲言又止。
　　“干吗，不进来？”翟素茵打量着杵在门口呆站的谭小岛，有些好笑，“吓傻了？”
　　“哦，抱歉，我发呆了。”
　　谭小岛抿唇，顺手带上门。
　　看她的反应，这些事一定和她没关系吧。
　　谭小岛把雨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擦去额头的水珠。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没有干透的雨水，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无意中沁出来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