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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梅香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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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珏一夜之间成了狱尉,狱卒们都喊他一声“大人”。
傅珏一身锦衣玄袍,携着寒气进了牢狱。
他的眉眼冷漠,腰间玉佩在他稳健的步伐中上下跳动着。周身散发着威严,令狱卒皆都屏住呼吸接见他。
那黑衣人受了酷刑,仍旧不肯开口说出实情,只说他心中对长公主有恨,才冒死前入澄园刺杀。
狱室里,傅珏挑刃照火,烛台上的火焰一点点温热了刀身,明明灭灭的火令他面上神色难以分辨,火焰晕暖了他的轮廓,而他的眸子是冷的。
他偏头,短刃从他掌心飞出,直直扎在了黑衣人头顶上的刑架上。
黑衣人吓得双腿一软,若没有锁链桎梏,他几乎快要跪倒在地上。
他侧眸注视着那人,身上锐意不减。
半晌,他道:“杨子栩,我果然没猜错。”
杨子栩脊背一僵,瞳孔猛的一缩,身上的铁链伴随着他的震颤发出了细微了摩擦声:“你,认得我……”
他脸上带着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单凭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他急切地想要上前:“你如何认出我的!”
“你的这张人/皮面具,便是我给的。”
傅珏的语气平淡,然后这一句话,在杨子栩听来却是可笑至极。
“呵……亏我自诩这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
“你曾担任詹事,位居正三品,顺天无人不羡。可是一年后,你自己免除官职,脱身官场。接着便是陛下下旨将你发配边疆,彼时南方水患来的突然。这其中种种,不止我一人在意。”
杨子栩垂着头,闻言自嘲地笑了笑:“你既已知道我是个罪人,那还跟我费什么口舌。”
他续道:“如今我刺杀公主,罪加一等——”
“你便是有罪,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话未说完,就被傅珏沉声打断。
傅珏上前几步,手执刀柄挑起了杨子栩的下颔,冷道:“我这人不怎么怜香惜玉,若是你不肯说出实情,你那妹妹……”
“官场之事,风云变幻,何足把一个无辜的女流之辈牵扯进来!”杨子栩怒吼打断。
“长公主就不是女流之辈了吗。”傅珏蓦然发力,刀柄深入他的喉间,自上而下俯视着杨子栩,眸间杀气腾腾:“我再给你一日时间。一日之后,若是没有给我满意的答复,顺天,将再无杨氏后人。”
话落,他扬手丢下了短刀,挥袖离去。
*
薛莹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
浓郁的安神香萦绕在她周围,她隐隐听到床边有人小声啜泣。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试着撑起身子。
照顾她的宫女慌慌忙忙用袖子擦干眼泪,伸手扶着薛莹的肩膀:“公主醒了,奴婢去通知皇后娘娘。”
薛莹轻拉住她的袖子:“你哭什么。”
她刚醒来,语气疲软,却好像一阵春风温暖地拂过冬日。那宫女先前还战战兢兢,眼下放松了不少。
“没,没什么,奴婢只是有些想念家人了。”宫女低着头,并不敢看薛莹。
薛莹往殿外看去,天地依旧落着大雪,她似乎也只是短暂的睡了一场,睡醒之后,一切犹如昨日。
可是薛莹并不知道,自刺杀她后的这场党争开始,顺天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平静了。
薛莹一个人,走到启祥宫外的冰湖上,静静地看着落雪。
春季,冰湖消融,湖中会渐渐多出一些鱼儿,嫔妃们往日里就喜欢拿着鱼饲喂养。
她凭靠在栏杆上,伸出手接了片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不刻便消融了。
她的头顶上方蓦然出现了一把纸伞,她下意识道:“不是让你不要跟出来吗,怎么……”
她回头,剩下的话不由得咽了回去。
视线之中,傅珏在他身后撑着伞,青衫玉带,如沐春风。
他微微笑着,声音低低沉沉的:“公主,雪天里冷,还是进去吧。”
此时的画面又十分诡异。薛莹的身子撑着栏杆,傅珏站在他面前,似是欺身压迫。
薛莹抿了抿唇,不由得有些慌乱:“你,你来干什么。”
傅珏低声应道:“问询。”
薛莹抬头:“是关于刺杀案吗?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那晚也多亏你提醒我才保全自己,你想要什么,我想感谢你,或者……”
“不是。”傅珏对着她笑了笑,“臣说的问询,是指公主的身子。”
他身子微微前倾,温声道:“保护公主是臣的职责,臣不需要什么赏赐。”
薛莹一愣,低头不敢他的目光,糯糯道:“你不需要把自己当做臣下,我也不是公主。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救了我。”
“公主若真想感谢的话……”他拉长语调,似是在想自己想要什么,片刻后,他低头去看薛莹的眼睛:“狱尉上任,是要一身官袍的。”
薛莹下意识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衣袍,青衫罗衣,长袍飘飘,确实不像是一个狱尉穿的衣服。
薛莹轻皱起眉头:“你想我给你绣制官袍吗……可是我,我绣艺并不好。”
她出于本能地回绝,话落,她又无比后悔。
方才是谁说的,要感谢他来着。
薛莹纠结的神色被傅珏一览无余,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他轻声唤着薛莹:“公主。”
“嗯?”
“是你方才说要感谢臣的。”
“我……”
“臣只想穿公主绣的官袍。”
他温声续道:“臣不在乎什么做工精细,既是感谢,心意为重。臣是这样想的,公主觉得呢。”
既是感谢,心意为重。
薛莹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从她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东西,她也没有送东西给过别人。
她只在闲暇时练练刺绣,她悟性极高,精进得很快。小昭每每看她刺绣时,都会在一旁惊叹。
而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只想要她绣的东西。
就是这一丝丝暖意,透过了她看似坚硬却又脆弱的外壳,一点点温暖她的心。
半晌,她微微露出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