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爱情》Moondrop

55、心软

　　论坛计划在本周六开幕，一应准备事宜也逐渐到位：会议地点确定，参会人员确定，外地嘉宾住宿确定，会议餐饮确定，会议主持人确定，会议议程确定，突发状况备份确定……

　　周四晚上，芷汀在办公室加班，一项项勾划着会议准备事项，确定各项准备到位。芷汀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了，没日没夜，日子都过糊涂了。

　　最后一项，再次梳理会议议程，检查嘉宾们的会议PPT，芷汀心情逐渐放松下来，这一项结束后，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反复把流程和会议资料过了两遍，芷汀总觉得眼皮有点跳，好像缺了一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有点想不明白缺了什么，可是心里的不安蔓延开来。正在心下惴惴，慌乱不安的时候，电话却突兀响了起来。

　　芷汀揉揉有些疼的太阳穴，拿过电话，正是楼季东的号码。楼季东这两天按照原计划去了香港处理那边业务，也许行程繁忙，除了在香港机场飞机落地时发了一个平安短信，这几天还是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

　　芷汀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几天没有接到楼季东这个电话狂魔的查岗电话，现在看到来电，心里才想起来，心下有点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就接起了电话，“Hello。”

　　楼季东的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一些疲惫，“芷汀，在家吗？”

　　芷汀看着电脑的会议议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没呢，在公司，加班。论坛这周末就开始了，我把议程再过一下。”

　　楼季东停顿了一下，没说话。

　　芷汀等了半晌，发现楼季东还是很沉默，看了一眼手机，确认对方没有挂断，才继续说话，“怎么听不见了？是不是国际长途信号不好啊，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楼季东沉声说，“我刚才没有说话。”

　　芷汀感觉出楼季东的怪异来，“你怎么了？听你声音觉得有点累，是不是事情太多了？要不你早点休息吧？”

　　楼季东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话，“芷汀，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参加你们的论坛呢？”

　　芷汀直觉不好，迟疑着回答，“我没有不愿意啊，你不是不爱参加国内的这些会议吗？论坛时间还和你行程冲突了。”

　　楼季东好像冷笑了一下，“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开口，这些都不是事儿。国内的论坛，我迟早会参加，把第一次给你不是很好吗？香港这边都是例行公事，来不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芷汀感受到楼季东的不满和委屈，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老话重提，压力陡增，自己也觉得有点强词夺理地说，“那你也没有给我说清楚嘛，我不是为你考虑吗？下次，下次我第一个就邀请你，好不好？”

　　楼季东又沉默了一下，主动转移了话题，“芷汀，这几天有想我吗？”

　　芷汀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这个，但是求生欲让她明白绝对不能实话实说，“当然啊，每天回家都冷冷清清的，连早餐都没得吃。倒是你，最近怎么回事，好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有，真的有那么忙吗？”

　　楼季东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还好，没有那么忙，就是心情不太好，没有心情打电话。”

　　芷汀也感受到楼季东有些情绪低落，但是自己现在也不在安慰人的状态，只是干巴巴地说，“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我这边还好多事情没完成，等这个会议结束，我们都好好休息一下，我最近也被工作弄得要抑郁了。”

　　芷汀等了好一会儿，楼季东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把电话挂断。芷汀着急手上的工作，打算自己先结束这通电话，“我这边要快点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先……”

　　芷汀还没有说完，楼季东突然说话了，“芷汀，你请了海蓝参加你们的会议。”

　　芷汀总算是明白楼季东这几天的反常原因是什么了。关于海蓝会参加会议的这个事情，从一开始，芷汀心里就清楚是没法瞒过楼季东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GDC的会议就是奔着扩大公司影响力去的，在参会嘉宾这一块，名单一敲定，新闻稿就放出去了，稍微有点心就可以知道。即使会前了解不多，会后芷汀也准备了不少新闻稿，所以楼季东迟早会知道海蓝参会。

　　关于这个问题，怎么向楼季东解释，芷汀心里早就来来回回了七八个版本，但是无非都是一个谎言套另一个谎言，所以芷汀下意识能拖就拖，只要刀没有最后落下来，并不想主动提及。现在楼季东主动问起来，芷汀也不打算继续遮遮掩掩，否则只能欲盖弥彰，楼季东自己就能脑补出女朋友又投入前男友的画面了。

　　芷汀眼睛从电脑屏幕移开，喝了一大口已然冷掉的咖啡，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浑不在意地说，“你看到了？是啊，我也刚知道，Leon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他，随口说请他来参加我们的论坛，他竟然同意了。真不知道Leon怎么想的，居然请一个搞法律的人来参加我们的投资会议。”

　　说完后，芷汀停顿了一下，自觉刚才的语气轻描淡写，内容逻辑都没问题，才又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你这几天不给我打电话，不会是生气了吧？你想得有点多哦。”

　　楼季东仍然沉默。

　　芷汀没有听到楼季东的声音，一秒钟前还为自己完美演技偷偷点赞的心情一下低沉下去，清楚楼季东并没有被自己糊弄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你真的因为这个不高兴吗？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Leon决定的人选，我没办法质疑。你放心，我和海蓝真的彻底结束了，再没可能了。这个世界这么小，我没法保证自己再也不见到他。你之前不还说在一个什么会议上遇到他了吗？”

　　也许是听出了芷汀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也许是被芷汀斩钉截铁的“彻底结束”几个字取悦了，楼季东终于慈悲大发开口了，“我知道这个事情好几天了，我一直在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没有道理海蓝的咖位比我还高，你们邀请他而不邀请我，我只能想到是你希望他参加，而你不想看到我。”

　　“我明明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芷汀在心中悲愤吐槽，但是却还只能压抑着自己的郁闷，做作地高喊冤枉，继续哄楼季东，“怎么可能呢！我根本不知道他转做投资了，我一直以为他家公司是搞房地产。知道他要来的时候，我确实很意外，当时就质疑了邀请他参会的意义，Leon说他可能是我们基金潜在的投资人。我在公司就是一个小跑腿的，真的没有资格确定邀请嘉宾名单，最多有个建议的权利。至于为什么没有邀请你，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你的投资方向和GDC不太一致，你平时表现那么高冷，Bill和Leon肯定不想自找没趣。”

　　楼季东看样子不想在嘉宾邀请问题上纠结，口气很虚弱，“芷汀，我有点害怕，我一直是海蓝的手下败将，我很害怕你又跟他走了。”

　　楼季东一直是强势而无所不能的，这虚弱的口气，这样无力地自认是一个失败者，对芷汀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芷汀的心颤了一下，对楼季东这几天的痛苦理解了一些，才说，“林轩，你要相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怎么可能是海蓝的手下败将，你比他强一百倍好不好？他永远都长不大，你一直都是强大到无坚不摧。和海蓝分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要回头，除了双方父母反对，我和他的思想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他根本就不适合我。我既然确定要和你在一起，就有和你一起走到底的决心。”

　　芷汀从来没有对楼季东说出这种类似表白的话语，但是楼季东那一刻的无助和软弱攫取了芷汀的心，让芷汀心脏骤缩，怜惜之情泛滥，最终还是说出了这脸红心跳的最后一句话。

　　楼季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砸晕了，语气激动起来，反复确认“芷汀，你没有骗我吧？你真的要和我走到底？”

　　芷汀在这一刻有了战胜一切的勇气，完全忘记了之前和楼季东相处的疙疙瘩瘩和龃龉，笑着答应，“是真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等这次会议结束，我带你回老家见见我的家人。”

　　楼季东几乎立刻回答，“好，一言为定，我相信你。芷汀，相信我，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芷汀脸红了起来，明知道楼季东看不见，仍然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还有好多事，等你回来我们再聊吧？”

　　楼季东黏黏糊糊不愿意挂电话，挡不住芷汀害羞，又想着工作心急火燎开始不耐烦，终于还是结束了电话。

　　芷汀放下电话，身体虚脱一般一下瘫在办公椅上，摸了一下脖子，居然一通电话就出了一身冷汗。芷汀不明白，只是和楼季东打一通电话，为什么会这么累，可能还是精神太紧张了吧。芷汀也不理解自己，明明和楼季东已经那么熟了，为什么和他说话还有需要打起全副精神的紧张感。

　　过了好一会儿，芷汀把眼睛移到电脑屏幕，电光火石之间，之前的不安终于有了原因：芷汀还没有收到海蓝的会议讲稿PPT。

　　还有一天，会议就正式开始，芷汀需要把所有会议嘉宾的PPT都放到会议文件中，还需要把相关文件打印出来发给所有的参会者。如果到明天这些资料没有准备好，大概率在海蓝演讲的时候只能开天窗。

　　芷汀看看时间，差不多晚上十点，海蓝的秘书肯定已经下班了。思虑再三，芷汀还是直接拨了海蓝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起来，海蓝清亮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芷汀？”

　　芷汀刚才为哄好楼季东，顺口说了海蓝两句坏话，心里有点发虚，又有求于人，口气没法像之前那样公事公办，“海总”有点叫不出口，只能压着声音说，“海蓝，我还没有收到你的会议PPT，我现在联系不上你秘书，你能把电子文档直接发我邮箱吗？”

　　海蓝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我这一周在上海出差，比较忙，还没有开始准备。”

　　芷汀一听就急了，都这个时间了，等海蓝的电子文档过来，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会议资料，急吼吼地说，“啊，那怎么办？你以前没这么不靠谱呀。”话音刚落，芷汀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对海蓝说话这么不客气，他可不再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芷汀还来不及说抱歉收回刚才的话，海蓝在电话那头就冷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们不希望我参会呢，一直没有人和我联系聊会议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追着问我要文件。我想着你们可能不需要我做主题演讲，随便瞎聊一下，所以没想着准备演讲资料。”

　　芷汀简直想打自己几下，这确实怪自己。其他的嘉宾，芷汀都亲自上门确定演讲主题，内容和大致时间，然后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打电话追着讨要资料。完全是出于私心，自己对海蓝区别对待，不闻不问，才导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芷汀没有去理睬海蓝话中的埋怨和讥讽，一叠声地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我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会，经验不足，都是我的错。海总，您是我们很重要的嘉宾，Leon非常看重您的主题演讲，给您留足了一个小时的演讲时间。请务必上心，我等着您的会议资料，我24小时开机，您有问题随时找我，保证随叫随到。”

　　海蓝在听到芷汀一连串的对不起的时候，心就软了下来，偏偏芷汀之后的“海总”和几个极度客气的“您”，又把他的火惹得窜出来，真的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芷汀，冷冷地说，“姚小姐既然随叫随到，那么为节省我们双方的时间，拜托姚小姐明天下午三点半到机场接我一下，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在路上讨论一下。”

　　芷汀下意识正想拒绝，海蓝冷冽的声音又从话筒传来，“如果姚小姐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不过我真的不能保证会议之前把资料准备好，毕竟你就给了我一天时间，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要完成。”

　　芷汀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回话，“海总，您误会了，我怎么会不方便，现在你是我工作的top priority，我明天准时到机场接您，麻烦您发航班号到我的手机上。”

　　两人一时无话，海蓝最后轻声“嗯”了一声结束了电话。

　　芷汀有一种天要亡我的不好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