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爱情》Moondrop

4、相亲

　　周一早晨，芷汀吃惊地发现自己不是被闹钟吵醒，居然自然醒来，看来早睡早起的古训没有错。拉开窗帘，看看外面，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如同一块碧玉，看不到一丝云彩，平时浑浊模糊的外景似乎换了高清的显示屏，居然能够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楼下的树光秃秃地立在发黄的草坪之中，却没有平时的萧瑟，反倒有了一点病态奇异的突兀美丽。

　　芷汀神清气爽，觉得心情大好，打开衣柜，细细地寻找衣服。上周一整周都在昏天黑地的忙，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一个需要打扮的女人，周末被小若还训斥了一顿，说她没了男朋友简直就是自暴自弃。趁今天心情不错，芷汀决定好好给自己打扮一下，晚上打算直接从公司出发去见李斌被小若逼出来的第一号相亲对象。

　　头发依然是黑色的大波浪，软软披在肩头，直至腰际。芷汀从小被妈妈碎碎念叨洗脑，养成了一个观念，女人一定要有一头长发才美，因此在头发上没有少花钱，虽然发型变化不少，有时直，有时弯，有时碎，有时齐，可是长发的长度还基本保持及腰，也从不染任何颜色，又黑又亮，轻软而密实。理发师对芷汀的头发总是爱不释手，芷汀自己也颇为满意，经常心中踌躇，这也可以算是“发光可鉴”了吧？

　　穿了一件深灰的套头毛衣，配上及膝的深色百褶裙，再搭配浅兰方巾和短靴，芷汀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不无伤感地想：看起来仍然年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老了，以前那种张扬到几乎飞扬跋扈的青春已经慢慢消逝无踪了。忍不住想起杜拉斯《情人》中的那段话来， “我始终认识您。大家都说您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诉您，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沧桑的容颜更使我喜欢。” 如果自己在60、70岁沧桑的年纪，还有人对自己说那番话的话，应该是很欣慰的吧？

　　披上burbury的米咖色格子呢大衣，背上Gucci的小巧背包，芷汀出了门。在楼下犹豫了一下，芷汀还是打了一个车，直奔公司而去。

　　刚进公司，芷汀就感觉气氛不对。似乎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紧张，看见芷汀的时候，都非常疑惑地对芷汀看来看去。Jessica先给芷汀打了招呼，“Grace，今天好漂亮，有内幕消息呀？”

　　芷汀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啦？”

　　Jessica马上摆摆手，“没事，就是看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还以为你提前知道新老板要过来呢。”

　　“新老板？李建伟？”

　　“是呀，难道你这么盛装打扮不是为了迎接新老板？听盛华网的人说，这个新老板还没有正式交往的女朋友呢。”

　　“别逗了，我一个junior的员工，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我今天晚上有朋友聚会，特地打扮了一下。”无名的烦躁突然涌上来，早知道李建伟要来，今天就不来上班了。虽然已经做好离开公司的准备，但是芷汀还是不太愿意再次见到李建伟。

　　悻悻地把包扔到桌子上，芷汀一大早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着小宋喊了声，“Michael，上周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帖子删完了吗？如果让我在网上搜到，你今年的奖金就算了。”

　　小宋回过头来，一脸哀怨地看着芷汀，“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吧，我上有80岁的老母，下有……”

　　芷汀一下就笑了，“算了，开玩笑的，到底搞定没有？”

　　小宋换了一副正常的神色，“我打着你的招牌出手，马到成功。不过，说句你不高兴的话，那帮人都向我打听是不是你呢，据我的内线说，那个跳楼的女孩子就是你们年级的。”

　　芷汀倒是没有想到事情成这样了，不过也只是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是我？算了，清者自清，我和那个姓李的可拉不上什么关系，我也懒得费神解释。你把事情办好就行。对了，听说李建伟要来？”

　　“不是要来，是已经来了。我今天到公司早，发现公司的各位大佬居然全到了，半个小时前吧，那个李建伟就来了，貌似还真的穿了定制西服。不过在我看来，还是贼眉鼠眼的猥琐样子，公司的傻女孩们居然还哈他哈得不行。什么世道，金钱就是一切。”

　　芷汀知道今天肯定没办法认真工作了，干脆也和小宋八卦起来，“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不过，你对这个人的评价倒是深得我心，不愧是我选的人，眼光和我一样好。”

　　“深刻领会老大的精神绝对是我的第一priority。和李建伟同来的还有一个大美女，当然，和老大你肯定不在一个级别，不过还看得过去，一身我不知道的名牌，反正看起来很贵就是了。特别傲慢，眼睛直接长头顶了，对谁都不屑一顾，没有正眼。不过，样子还真不赖，身材也不错，好像是盛华的财务总监。”

　　芷汀心里暗暗吐槽，小宋不去做狗仔真是浪费。

　　“知道他们来干嘛？是不是要直接拿钱砸人？财务总监来算离职补偿金吗？”

　　小宋凑近芷汀，小声说，“不是，现在在会议室和Jason开会，应该是在做交接。说等会儿还要依次和各部门老总分别谈话，了解公司各个部门的情况，考察各位大佬呗，肯定同时决定裁掉哪些人。你看看办公室的那个文盲，在屋里走来走去半天了，多半正紧张着呢。今天和我们这种小兵应该没什么关系。对了，下午在旁边的宾馆开会，会和所有员工见见面，顺便沟通一下公司的发展计划，回答员工问题什么的。”

　　芷汀点点头，“知道了，那还是继续工作吧。”

　　小宋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又站起来，走到芷汀面前说，“你今天真漂亮，真的有约会？”

　　“我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人，我晚上去相亲。”芷汀毫不在意地说。

　　“老大，你耍我吧？你还需要相亲？”小宋叫起来，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几个人纷纷转头看向芷汀。

　　芷汀有点郁闷，这下人人都知道她恨嫁了，“你小声点。我为什么不能相亲？对了，你有什么不错的师兄什么的，也给我介绍一下。”

　　小宋有点着急，看看周围看似无声，其实耳朵都尖尖竖起的同事们，给芷汀小声说，“MSN。”

　　芷汀点头，打开了MSN。

　　页面刚打开，小宋的头像就急不可耐地弹了出来，“老大，你真的打算相亲找男朋友？”

　　芷汀给小宋扔了一个“去死”的表情，“当然啊，不相亲到哪里找老公？我年纪这么一大把了，自己不着急，谁替我着急？”

　　小宋马上回过来，“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平时找你的人还那么多，难道不是追求者太多，你挑不过来？”

　　芷汀回道，“看看，还好意思说跟领导走，了解领导想什么，你连领导真正的需求都不知道。”

　　小宋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芷汀也没有继续理小宋，给小若发了一个消息，“小若，讲讲今天晚上那个人的情况呗，我好做准备。”

　　小若秒回消息，“男，33岁，国家审计署公务员，李斌同事，未婚，1米7，湖南人。R大学财务的。你可要抓住，这人可是李斌同事中最抢手的男士了，办公室的大妈大叔们都争着介绍自己闺女侄女给他呢。看在李斌面上，加上李斌把你捧成了一朵花，人家才同意见面。”

　　芷汀立马觉得这几年掉价得厉害，这么个人，连一米八都不到的R大毕业生，工资可能还不到自己零头，居然还要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来抢了。这种条件，芷汀以前都是不屑一顾的好不好？“好的好的，知道了，我今天把自己装备得无懈可击，弄得公司的人都以为我要勾引李建伟。”

　　小若那边回了一个笑脸，下线了。

　　将近中午，芷汀在BNC最好的朋友，Judy，给芷汀发了一条消息，“中午12点，金湖茶餐厅。就我们俩。”这么神秘兮兮，芷汀知道Judy可能又有什么重大消息了，回了一个，“No Problem。”

　　芷汀刚走进金湖茶餐厅，就看到Judy在靠里边的座位对自己拼命招手。Judy和芷汀同岁，同是市场部，不过Judy主管政府关系，两人进公司的时间也差不多，经常一起合作工作，也约着一起玩。Judy现在已经取代芷汀大学时代的好友们，成为芷汀最亲密的朋友。Judy活泼开朗，在公司很有人缘，基本上一手掌握公司最新最及时的信息，和Judy的每一次午餐，都是芷汀的快乐时光。

　　刚坐下，Judy就劈头发问，“你真是去相亲？打扮成这样，还不如直接勾引李建伟，那可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芷汀知道Judy肯定听到了小宋的嚷嚷，也知道Judy这个八卦女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苦笑着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找人相亲很过分吗？你有男朋友了不着急，我可是光棍一个。如果你有条件不错的男生，必须先想着我。至于那个姓李的，人家哪里能看上我这种半老徐娘，我还有点自知之明的。你别在那里添乱。”

　　Judy一笑，“放心，你这样如花似玉，只要你不嫌弃别人，肯定一相一个准。等你今天晚上这个不行了，我帮你找更好的。”

　　顿了一下，Judy看看四周，把声音压低了不少，“我向盛华的朋友打听了一下，两边市场部加起来16个人，估计怎么也得走5、6个人。BNC给的pay比较高，我们这边肯定留不了几个。你怎么打算？”

　　芷汀估计Judy也是说这个，点点头，“我也估计到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在盛华继续干下去。我现在正找一些猎头朋友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这边就等着拿赔偿呗，总得有几个月吧。我可不愿意现在辞职放弃。”

　　Judy一拍掌，“我也这么想，不管怎么样，先拿赔偿金再说。不过我不太想继续打工，正想和你商量，要不我们合伙去开一个公关公司？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事业，给别人打工我也烦了。”

　　芷汀心动了一下，“可以考虑啊。不过，开公关公司的关键是必须至少有一两个大客户，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风险是不是有点大？我和你可不同，实在不行可以吃老妈，我还要还月供呢。”

　　Judy点点头，“那么我们这段时间都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客户资源可以开发。其实老刘是有些资源的，我估计盛华也不会用他，毕竟盛华的市场总监在盛华也很多年了，算李建伟的铁杆心腹，好像也是P大毕业。我们把老刘也拉出来？”

　　芷汀摇了一下头，“算了吧，那就是一个典型的体制内干部，人不坏，除了指手画脚，什么都不会。真找了他，我们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我可以和你一起干，绝对不和他一起。”

　　Judy无奈地点头，“你说得有理。那么我们再说吧。”

　　两个人点的套餐很快上来，芷汀正埋头吃着，突然Judy低低惊呼一声，“那不是李建伟？居然也到这里午餐。为什么不到旁边的顺峰大董腐败？”

　　芷汀想着李建伟这个人，其实骨子里也是一个抠门小人，说道，“你傻啊，现在BNC花的钱，等于就是花他个人的钱，他那么大方请那些要被他赶走的人干什么？人家知道应该把钱花到哪里。现在这个时代，越是有钱的人，越抠门。我们这种穷人呢，就是穷大方，挣的钱不够人家塞牙缝，还天天请客吃吃喝喝，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没钱，可是却害怕别人说自己没有钱。”

　　Judy笑道，“你认识很多有钱人吗？对有钱人的心理了如指掌。”

　　芷汀也笑了，“我可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有钱人，你知道的，那个叫洛天的，偏偏只喜欢我同学。”

　　Judy听芷汀提到洛天，说，“可惜了。那个洛天长得不错，又有钱，反正你同学把他也甩了，你多努力一下，肯定可以搞定。”

　　芷汀做欲呕吐状，“首先，人家不要的，我凭什么去捡？我又不是比我同学差，以后见面多尴尬。还有，洛天虽然有钱，不过他也就只有钱了，我还真没有办法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如果有一天我真选择了他，没有其他原因，我肯定是为钱堕落了。我自己心理上过不了这道坎。”

　　Judy笑着摇了一下头，“你就是太傻。这个时代，笑贫不笑娼，谁有钱就是大爷。那些理想主义的爱情，你大学还没有谈够？你看那个和李建伟一起来的王双双，长得也不过如此，全是让名牌包装出来的，可是人家傍了一个大款，所以职位那么高，那么傲慢，眼睛简直长天上了。”

　　芷汀正色看着Judy，“难道王双双是李建伟的女朋友？那不是在盛华开夫妻店吗？我真受不了这个，恐怕我忍不到发赔偿金的时候了？”

　　Judy摆摆手，“不是，人家傍的是更大的款。据说是YES资本的楼季东，是代表YES在盛华的董事，李建伟还要看王双双脸色呢。不过说真的，那个楼季东估计是个暴发户，品味不过如此。”

　　芷汀笑笑，“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还没有看到王双双，不过小宋可说那是个大美女。男人的眼光和女人还是很不同。我们作为打工人，就认命吧，我们压根就不是有钱人喜欢的类型。我们这些靠自己双手打拼生存的男人婆是没有那个福气的。是不是绝望得想哭？”

　　Judy作花痴状，“可是我看好你呀。如果你真遇到大款，一定要牢牢抓住，让我也沾点光。我们以后的公司就指望你的艳遇了。我已经被套牢，肯定没戏了。”

　　芷汀故作严肃地重重点头，两人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