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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烽烟 ...

  •   盛晏问完之后便了然:真让自己猜准了,这第三局估计就是最后一局了。

      不过三局三问,不管怎样都不算亏。

      曲律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盛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实上他所做的准备远远不止这个,在他犹豫着想要不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甚至把曲律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会大发雷霆给他一拳的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问的问题属于曲律不可触碰的个人隐私,甚至是童年阴影,是难以与人分享的生长痛,像是写在日记本里的字字句句,长大之后就连自己都难以确定它是否真的发生过,不过不管怎样,它都是带着锁防备他人的。

      这样的问题,即便是亲人来问也是僭越的,更何况他和曲律现在还处在一个关系不明朗的情况。

      不过盛晏既然下定决心问了,那就做好了承担所有后果的打算,真挨揍了也没所谓,反正以曲律的手劲一拳就可以把盛晏揍晕过去,正好继续倒头就睡了。

      盛晏耐心地等着曲律说话,回答,或是不回答,都是曲律的自由,盛晏也不会拿那莫须有的游戏规则去责备些什么。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盛晏手里把玩的强光手电都被他捂的温热,曲律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盛晏的喉咙滑动,把手电重新揣进了兜里。

      “很难闻吗?”曲律的声音很轻,像是疲累至极。

      盛晏疑惑:“什么?”

      曲律:“我身上的味道,应该是乌木。”

      盛晏一怔,下意识地摇头:“不会,很好闻,我第一次闻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大牌香水。”

      曲律听到这话,面上也并无什么欣喜之意,依旧是那个淡漠的表情,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盛晏搜挂着所学的所有词汇,慎重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去买香水,或者你可以来我家,我有一柜,你可以每一只都试试看,喜欢的我都给你……如果你自己是喜欢的,那就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

      曲律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盛晏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低沉过,他一向是笑意盈盈,充满活力:“我之前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睡在棺材里,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抱歉,我,我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对于很多事情,我都是想象不出来的……”

      “在很多方面,我很无知,甚至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和冷漠,我有在天桐观内修行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反思。”

      曲律:“你反思什么?”

      盛晏的侧脸亮着柔和的光芒,然而他的双眼却是悲悯而歉疚的:“反思我为什么会如此幸运。”

      饥寒交迫、穷困潦倒、病痛缠身,这些通通与他无关,他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连“苦”字有几笔几划都不知,浸在爱里久了,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应该是幸福自在,舒心惬意的。

      过剩的爱意会变成溺爱,而溺爱会溺死同理心。

      盛晏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缺点,世间的一切都是相生相伴,一体两面的。

      过于热情的人滥情,专注的人冷漠,成熟的人又很功利,盛晏拥有一切,却没了最基本的同理心。

      他前二十五年都是如此漠然的过,直到信天翁离世,盛晏才第一次尝到痛苦的滋味,再之后,便是在曲家祠堂,那次让他知晓了心疼,也让他对“家”这个字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痛苦让他完整。

      也让爱更清晰。

      曲律道:“你的幸运是天定的,不用反思,这是你的八字告诉我的。”

      盛晏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哦?你在安慰我?那再来点,我这人很贪心的。”

      曲律思索片刻,很明显对于沉默寡言的他来说,这明显是个难开口的话题。

      想了不知多久,曲律才道:“你很好。”

      盛晏挑眉,没想到曲律憋了半天居然就憋出来个这,幸亏他走的是实力派演技派,要不然就这情商,还真不一定能在圈里活过三集。

      但盛晏却只觉得曲律单纯可爱,他调笑道:“这也是我的八字告诉你的?”

      “不。”曲律摇了摇头,正色道:“是我的心告诉我的。”

      一股炽热血流冲向面庞,烧的盛晏双耳皆在嗡鸣,他的手指突然开始挛缩,嘴唇无声开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响,他猛地一闭眼,下定了某种决心,喃喃道:“曲律,你,你对我…..”

      一滴冰凉的液体突然滴到了盛晏脸上。

      紧接着,“滴答滴答”寂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那声音似乎是由远及近缓慢移动的,现在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因此盛晏暂时没有动作,而是先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上的液体。

      滑腻冰冷,顺着指尖流淌,像是阴冷的蛇。

      盛晏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拿至眼前一看,果然,是血。

      那这雨声般的嘈杂声响,八成就是血雨了。

      他未曾想,自己好不容易打算表个白居然还被从天而降的血雨淋了头。

      说好的幸运呢?

      曲律也听到了,当即脸色一变:“阵法生效了。”

      盛晏却没好气:“早不生效晚不生效,偏偏这时候生效,故意的是吧?这次的鬼是个单身狗吗?”

      “嘘。”曲律突然抬手捂住了盛晏的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周遭霎时间变得寂静,淅淅沥沥的雨声离得似乎更近了,声音逐渐变得清晰,随着雨声愈来愈大,混杂在雨声中的另一个声音也变得让人无法忽视起来。

      盛晏扒下曲律的手,小声道:“什么声音?有人在唱歌?”

      曲律凝神细听:“…不是歌,是戏。”

      是一位女子在唱婉转的戏文。

      声音逐渐走进,她似乎不急不躁,虽然盛晏还未见其人,但他已经能凭空想象出这女子温婉秀美的模样,一颗心也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地陷在了戏文里。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

      戏文一字一句,开始随着女子悠扬的曲调浮现在盛晏脑海里。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细思往事心忧恨……”

      盛晏不假思索地:“是《春闺梦》”

      曲律垂下眼看他:“你懂戏曲?”

      盛晏凑到他耳边,曲律微微侧头,方便盛晏说话:“我奶奶是京剧爱好者,我小时候没少听,时间长了,潜移默化的也明白了些。”

      盛晏的话说完了,曲律却仍保持着微微低下头的姿势,一副仍在认真等待盛晏后文的样子,那枚小痣如此清晰地闯进盛晏的眼帘,小小的一颗,在耳尖之上,就像是谁执笔调皮画上的印痕。

      他想不要看了,可目光却不受控制。

      “…你这里…”盛晏终于还是伸出了手,修长的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轻轻点在了那枚小痣上,曲律的耳尖微凉,但盛晏却觉得那枚小痣冒着火,烧得他声音喑哑:“…有颗小痣,你知道吗?”

      曲律被他的触碰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盛晏点在他耳尖上的手。

      两只手,一个冰冷,一个炽热,交叠的瞬间仿佛蒸腾出了热气,混杂着乌木沉香晕红了两个人的脸颊。

      就在这时,歌声却突然停了。

      盛晏疑惑转头,脸上还泛着红,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那抹红旋即褪个一干二净。

      只见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早已变换,如墨的黑暗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空旷的庭院,青砖墁地,苔藓覆面,正中央嵌着四四方方一口天井,幽黑不见底,而在墙角则是种着一株早已枯死的小树,风一吹,便掉落几片枯叶。

      盛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地方不同于他之前所遇到的所有幻境,只要站在这里,他都觉得浑身不适,骨缝疼痛,那股阴气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他皱着眉:“这地方不对劲。”

      曲律却不应声,盛晏回头望去,却发现曲律正紧盯着一处方向面白如纸。

      那是盛晏从未在曲律面上看到过的表情,唇线抿的死紧,眼睫不自觉地颤动着,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攥成了拳。

      盛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呼吸一滞。

      在庭院的尽头处,正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口棺材,乌黑的漆面映着惨淡的天光,边缘处已经有些斑驳,露出底下暗红的木色。棺盖严丝合缝地扣着,每一口都沉默如铁,仿佛里面封存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暗自在心里数了一下,七口,这里居然放着七口棺材!

      盛晏顿觉头皮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想往后退,但他却强迫自己站在了曲律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棺材?这里是停尸房吗?”

      曲律仍然不答,从见到这七口棺材开始他的反应就透着些古怪,盛晏侧过头看他,却发现曲律周身好像微微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会抖?

      盛晏重新看向那几口同曲家祠堂如出一辙的棺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曲律的眼睛,连连道:“不看!不看这个!”

      盛晏只知道喊“不看!”,至于要让曲律看什么,他却没想出来,电光火石间,盛晏干脆双手捧住曲律的脸,将他的头掰过来:“看我,曲律。”

      眸间金光在四目相对时亮起。

      就在这时,阴风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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