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住春光》老胡子

6、为时已晚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山顶，吹着夏天干燥中又加杂着一丝，玫瑰花留下的清香。

　　“我的名字就是，为时已晚。”冷不丁的，吕未时突然这么来了一句。说话间，他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围绕他，也围绕着她。

　　“吕未时。”

　　“为什么不能是为时未晚？”

　　可能这么多年先入为主了，所以吕未时不曾往另一边想。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让这多年的瘾君子，被烟呛了口。

　　后来很多年，吕未时每每想起这天晚上，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时候才心动，而不是对阳台上那个女孩一见钟情。

　　借着这被烟辣出的眼泪，吕未时谈起自己来陌鸢镇的原因。

　　吕未时确实是富家出生的纨绔子弟，他向来目中无人，凡事只求随心所欲。

　　“我的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他是这么说的，可能觉得不严谨，他又加了一句。“至少在我认为。”

　　他因为向往自由，于是选择逃课，去打游戏，去游泳，去各种玩耍。后来，他在学校挂了名，家里给他请了一对一的家教。

　　后来他为了逃离一对一，又重返校园，然后选择了艺术生。每天借着上专业课，逃学校的文化课。

　　可专业课那里，他又说自己要在学校补文化课。

　　后来，他爸抓包，直接停了他的卡。

　　吕未时觉得能局限住自己的，从来不是金钱。于是心高气傲的他，自己跑去兼职，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唐正。

　　一个退役的周正男人，起初吕未时觉得这人不对眼，太一眼一板。后来，第一次经历社会打磨的吕未时，被这个一眼一板的人帮了多次。

　　两人也奠定下了友谊。

　　后来，高考失利的吕未时，如愿以偿的逃离了父母的管束。上了一个大专，可他也未曾在意所谓的学历。

　　家里拿他没办法，跟他约定，大学毕业后，必须回家接管公司。

　　这不，他借着大学毕业的最后一个暑假，跑来这偏远的陌鸢躲避世俗。

　　“靠，真想骑着我的摩托，走遍大江南北。而不是被据在那一亩三分地，没劲。”

　　宋千束一直安静的听他讲述，听到这儿，她忽然问道：“所以，陌鸢也只是你暂时的一个落脚点对吗？”

　　“算是吧，这儿的人都安静，不像别的地方，总想干涉别人的事。我觉得避风港，比落脚点更合适…”

　　这话说的，让宋千束有一些伤感。

　　结果伤感还没两秒，旁边就悠悠的扯了一句。“靠，我真有文化。”

　　“啊？”宋千束问他：“体现在哪？”

　　“什么哪儿？”

　　“我是说。”宋千束加重语气：“你有文化，体现在哪儿？”

　　吕未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当然是避风…不对，宋千束，你损我呐？”

　　宋千束也不否认，乐呵呵的承认了。“是呀。”

　　“宋姑娘，那你呢？”

　　“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吕未时等到的是大片的沉默。

　　在他看来，沉默就代表着拒绝回答。

　　——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宋千束下山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宋千束依旧每天，经营着她的花店，遛她的十哥。

　　只是，闲暇之余她总是坐在花店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远方。

　　打破这片平静的，是石楠这个小姑娘，她没有考上大学。可罗勒是个大学生，两个人熟悉起来，平日就爱打打闹闹。

　　可这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多的纯洁友谊。

　　小姑娘动了情，也在一个落日洒满院子的黄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罗勒一本正经的拒绝了，还说：“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提升自己，明白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你再跟我谈这个。”

　　小姑娘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伤了神，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收拾了行李，就要去大城市求学。

　　她奶奶找不到人，就跑来找她。这大晚上的，一下子惊动了蔡姐民宿里所有的住客。

　　大家都热心肠的帮着找。

　　宋千束出来的着急，也没拿手机。当吕未时骑着那鲜红的大摩托车停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时。

　　她还觉得有些恍惚，其实也就一两个月没见。

　　“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是不是你那个店员小姑娘。”吕未时把手机举到她的跟前。

　　宋千束下意识的用手去挡住了自己的脸。

　　吕未时说了声抱歉后，又把手机拿回去把亮度调暗，又重新递回去。

　　照片里，石楠趴在酒吧的吧台上，身上背着一个双肩包。

　　“这是在哪儿？你能带我去找她吗？”宋千束急切的抓住了吕未时的手腕。

　　“上车。”

　　当陌鸢的嗨和桥逐渐变小，宋千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陌鸢镇的边界。

　　在她小时候，陌鸢镇只有水路，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陌鸢已经有了很多其他通道。

　　不过找石楠的急迫，压抑住了她心底的那份不适。

　　青城某酒吧门口，一群男的围着一个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宋千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石楠！”宋千束一出声，那个圈就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借着是异口同声的“嫂子好。”

　　宋千束没空跟他们多说，她蹲在石楠旁边，小姑娘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千束姐，我再也不要来大城市了，呜呜呜，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宋千束把人揽进怀里，抚摸着后背安慰道：“别怕，我们回家。”

　　“我不想，我想找他。我想回家…他和女生…他拒绝我，我想求学…我喜欢他…我…呜…”

　　“大城市一点都不好，什么都不好，…”石楠抽噎着哭着哭着，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因为奔波的太累了，趴在宋千束的腿上睡着了。

　　宋千束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高楼大厦，她有些怅然。窗外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打打闹闹的经过。青涩无忧的味道悄然而起，她的心脏不知为何，砰砰直跳。

　　脑袋有些涨，胃里也开始翻腾。

　　“停车！”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路边出现一个弯着腰呕吐的人，旁边围着两个人，一人在递水另一个手里握着几张纸巾。

　　“千束姐，好点没？”

　　宋千束没吃晚饭，这个时候吐半天也只是干呕，剧烈的呕吐感，十分让人抗拒。总给人一种，肠子都要吐出来的感觉。

　　而且，在宋千束看来，呕吐的声音也是非常吓人的。小时候，有一次外婆生病吐了，爸妈赶回来的时候，她躲在最里间的小屋里，微微探出头。

　　小声询问：“外婆好了吗？”

　　后来外婆好点了，她还是不敢靠近，只能站在离外婆一段距离之外，看着她。

　　宋千束直起腰，眼前还一抹黑。石楠扶着她。内心刚燃起几分愧疚，就听她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他呢？”

　　“我也不知道。几分钟前还在这儿，刚刚他突然把水塞我手里，人就没影了…”

　　石楠还在旁边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宋千束先是闻到一股清甜的橘子味，然后吕未时就提着一袋橘子走了过来。

　　手心里还托着一个剥好了的，“我替你尝过了，不是很酸。”

　　“谢谢…”

　　“客气。”吕未时不在意的摆摆手，三人相继往车跟前走。

　　宋千束眼前出现一只细长且白的手，“副驾驶不晕车。”

　　似乎很有道理。

　　转去副驾驶后，宋千束只留了两个橘子，剩下的都给了后座的石楠。这小丫头，一脸失恋的味道在。

　　伴随着橘子皮的剥开，清新的水果味扫去了车内弥漫的香水味。宋千束觉得自己的胃被打开了一个小口，而后胃内的痉挛也被慢慢抚平。

　　她只想闻这个味道，可是这橘子确实有点吃不下了。
　　“喂我一瓣。”

　　“啊？”宋千束看着他，满眼都写着这不合适吧？

　　吕未时乐了一声：“怎么？宋姑娘想浪费我的粮食啊？”

　　哪有这么说的，他又不差这点。宋千束赌气似的把橘子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车窗被摇下来留了一个小缝，宋千束靠着车窗，睡着了。

　　殊不知，手里那个只剥了一半的橘子，被人拿走，还放进了嘴里。

　　可能这一幕在石楠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这人怎么说话流氓，行为也这么流氓啊。亏她还觉得今天他帮忙，要对这男的改观了。

　　“你干嘛摸我们千束姐！”

　　吕未时听见她嚷倒是没有生气，他嘘了一声。“别给她吵醒了。”

　　石楠表示很生气。

　　后来，回了家被奶奶批了一顿的石楠，还没忘提醒她姐，这个男的很流氓，叫她小心点。

　　结果她姐回了一句。

　　“没有吧，他大概是，好像是，怕浪费粮食。”

　　无药可救的女人，石楠更生气了，还有一丝的担心。

　　担心她姐，被男人骗。

　　这边，吕未时被宋千束那句话，逗乐。“怎么回事，宋姑娘，欲擒故纵？”

　　“可是，我很吃你这一套哎…”他忽然的靠近，让宋千束有些猝不及防，她往后退了一下。

　　“我没有。”

　　“那怎么办，我都心动了…”

　　“我…”宋千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也有点。”没等他回复，宋千束就跑走了。

　　留下风里残留的花香，和凌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