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停驻》吾纸

12、幻想

　　A大附近，美食街的火锅店内，整个店面二十几套餐桌统统坐满，热闹得好像正值五六点的用餐高峰期。
　　店内部的半包厢式多人座圆形餐桌上传来声音，“不是，周屹呢？说好他请客，怎么还不来？”
　　“打电话打电话！”
　　“老大，快给他打电话，别让他赖账！”

　　坐在餐桌最外侧的男生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话页面，正欲调出周屹的联系方式，突然手指一顿，他发现通话记录里显示中午有一通来自楚云朵的电话是接听的状态，可是他并有接到这通电话。

　　被叫老大的男生正是徐行舟，与他同桌的还有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都是研究所里的同学，是周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谢徐行舟帮他解决实验数据问题，然后提出今晚要请同组的伙伴一起聚餐，结果自己却迟到了。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屹晃着车钥匙，手插口袋，走进了店里，“嘿，朋友们，都等我呢！”
　　他边说边推着徐行舟肩膀，想让他往里坐一个位，也没注意到邻侧的女生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几分，此时徐行舟坐的座位还与女生有一定距离，再往里一些就是紧挨着女生右手的座位了。

　　“请客的人不来我们哪敢吃啊。”
　　“嘿，还以为您要逃单呢。”
　　……

　　在另两名男生对周屹的疯狂围攻中，徐行舟站起身让周屹先坐到里面那个位置，“我去打个电话。”
　　周屹顺势坐下，也不管徐行舟去做什么，抬着下巴对那两名男生道：“蒋旭！杜啸天！你们胆敢这样对今晚的金主爸爸？”
　　旁边的女生名叫汪佳瑶，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极快地掩饰了自己失望的情绪，帮腔道：“是啊，周屹什么时候请客逃过单？”

　　餐桌上哄闹一片，在店门口打电话的徐行舟挂断了长时间无人接听的电话，又重新走回店内，楚云朵这丫头又不知道去哪儿浪了。
　　随意在桌子最外侧坐下后，他开口问周屹中午是不是接到了楚云朵的电话。

　　周屹毫不在乎地应了一声，还不忘喊蒋旭给他多点一份鸭血，然后用肩膀撞了撞徐行舟，“我还帮你解决了个差事呢！”

　　桌上的另两个男生致力于要宰周旭一顿，拿着平板点餐的样子比平时看报告还要认真，声音都逐渐弱了下去。
　　于是徐行舟和周屹的对话声在这张餐桌上就清晰了不少。

　　“她有什么事？”

　　“让你帮忙去火车站接她的朋友，明天在这参加什么写作大赛吧。”
　　“哦，就是那天在我家店里碰到的那个被碰瓷的小姑娘。”

　　徐行舟轻扣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和一个小男生一起来参加比赛的，不用谢我哈，当做是你帮我搞定数据的回报之一，这都是小弟应该做的。”周屹停下指点蒋旭和杜啸天点菜的动作，狗腿似的看向徐行舟。
　　却见对方的反应并不如自己所想，反而是沉着眼，嘴角是自己熟悉的“阴森”的笑意。

　　“下周的报告你自己完成。”

　　“——”周屹崩溃，“老徐！大哥！为什么啊！”

　　徐行舟低头，手指轻点着手机，不再回答。

　　一旁的汪佳瑶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进，看到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都吸引着自己的男生，此时正发着内心不爽的气息，她的心沉了几分，平时的他虽然明显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疏离，但从没有露出过这种情绪，现在这是因为什么……

　　-

　　宁安正在床上，刚看了一会书就听到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直接解锁打开微信——
　　红色气泡出现在黑色头像上，头像旁赫然是三个字“徐行舟”。

　　她连忙挺起身子，点开对话框：
　　【徐行舟】：在京都？

　　- 嗯，周屹哥说的吗
　　- 刚刚才知道
　　- 哦哦
　　- 什么时候比赛？
　　- 明天上午，然后后天早上回安和

　　回复完这句后，对方的昵称处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是随后又恢复了原样，并没有新的消息跳出。
　　宁安大叹一声，直直向后倒去，结果头还撞到了床板上。
　　人家明明只是问什么时候比赛，为什么自己还要加一句回去的时间！这是妥妥的动机不纯吧！

　　正在宁安懊恼之时，手机又响了，她立即摸起手机。
　　【徐行舟】：那下午要来逛逛A大吗？

　　“——”
　　宁安有些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好像是心脏的猛烈颤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在轻颤。

　　【宁安不安宁】：好啊！
　　【宁安不安宁】：（小熊转圈跳舞表情包）
　　……

　　结束聊天后，宁安拍拍自己快要笑僵了的脸颊，深呼吸了两回，重新拿起被甩到了一边的书，让自己沉下心来阅读，然后发现自己做不到！干脆关上灯睡觉了，反正明天要早起，复赛是持续三个小时的现场写作，养精蓄锐也很重要。

　　……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宁安定的闹钟响了，一番洗漱，在酒店用过早餐后，宁安就从酒店出发步行去B大了，她查过，学校定的这家酒店离B大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同行的当然还有周天奇，一路上他又在唱单簧一样，自言自语着研究了前几届的出题和得奖作文，说自己掌握了秘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宁安是相信周天奇有一定能力的，毕竟每次成绩都是第一第二名，但是她实在接受不了对方这种既疯狂显摆自己又怕别人超过他的性格，只好加快脚步试图把他甩在身后。

　　刚走到B大校门，宁安就看到了理想杯作文大赛的大型立牌，标明着比赛的时间和地点，旁边散布着不少带着白色棒球帽的年轻男女，应该是学生志愿者。

　　根据志愿者的描述和校园里不间断出现的指路标，宁安很快就找到了大赛地点。

　　接下来的所有流程也都格外顺利地推进着，终于在距离比赛正式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候，宁安完成了自己的现场写作，在检查过后选择了上交，随后整理身份证和笔袋等物品，走出了考场。

　　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宁安迈开步子走在大学校园内的小路上，树荫笼罩，路边三三两两地停放着自行车和小电驴，偶有几名穿着休闲的学生背着包和她擦肩而过。
　　宁安觉得这里充满着自由的气息。

　　十二点半左右，宁安接到了徐行舟的电话，说在B大校门等她。

　　她向着校门飞奔而去，感觉自己是跑着去和男朋友见面的恋爱中的女大学生，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是请允许她短暂地这样幻想一下吧。

　　在接近学校大门时，宁安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平复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看到了站在大型立牌侧面的徐行舟，白衣黑裤，身形修长挺拔，发色乌黑，额前的碎发堪堪盖过眉毛，从侧面看来长度正到他的山根处，因此英挺的鼻梁也更显优越。

　　如果她刚才的幻想能够延续下去，那一定是少女扑向男生的胸膛，手臂可以紧紧搂着他，可以抬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撒娇，说想他。
　　但只是如果。

　　所以她走近他，也只是伸出手朝他挥一挥，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当几年后，宁安向徐行舟描述这个画面的时候，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扑鼻的桂花香味，还有心里的酸涩感，不过那时的她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拥抱他了，因此回忆里的褶皱也被他的拥抱抚平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这个时候，宁安对徐行舟说完好久不见之后，他看见了她，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向她身后看了几眼。
　　宁安问他在看什么。

　　徐行舟淡淡收回目光，看向她，弯唇笑着，没有回答，而是问她吃过饭了吗。
　　宁安没真的想知道答案，她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听到他的问题，就点头说自己提前交了作文，已经是在B大食堂里吃过了，是比赛主办方提供的福利。

　　“不等我一起吃吗？”徐行舟笑问。
　　宁安愣了一下，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抬手摸摸鼻尖，“你还没吃吗？”

　　“行了，早饭吃的晚，还不饿。走吧。”徐行舟没再纠结午饭的问题，抬抬下巴，示意宁安要穿过马路。

　　宁安立即走到他旁边，“对面就是A大吗？”
　　“嗯，不过校门不在这一边。”

　　两人并肩走着，没有多说什么话，身旁穿过两所高校的马路格外繁忙，时常有公交车鸣着喇叭开过，更衬得两人之间的安静。
　　秋天凉爽轻和的风裹挟着丝丝桂花香，拂过发丝，对于这种默默无言，宁安觉得惬意放松，只要感受到他走在自己身边，别的什么都不想，就很开心。

　　“比赛怎么样？”
　　徐行舟清澈的嗓音化在秋风里融为了一体。

　　“嗯！今天灵感爆发，感觉文章写得特别顺手，”顿了顿，她放轻了点声音，“流畅得像顺水行舟一样…”

　　此时，正好一辆大巴按着喇叭从两人身边经过，宁安的声音被隐没了几分。

　　徐行舟侧过头看她，“你叫我？”
　　宁安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好像听到你叫我名字了。”他说。

　　他微微偏着头认真在问的样子，让宁安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没有，我是说我写作文写得行云流水。”她还是心虚地换了一个词，看着脚下的石砖，不敢再看他。

　　徐行舟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是自己最近几天睡眠过少。
　　“那是我听错了。”

　　……
　　再走了五分钟后，宁安已经看到了A大的校门，即使网络上各种角度的照片应有尽有，只有当它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才真正领略到这座校门给人的威严感和压迫感。

　　终于见到梦想了多年的学府，宁安心潮澎湃难以抑制，赶紧拍拍徐行舟的手臂，“帮我拍张照！我要把它设置成手机壁纸！”
　　说完她就跑到校门旁边，找了个能够将校名全部露出的站位，还提醒徐行舟要把校门都拍进去。

　　徐行舟低头轻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满足女生的仪式感。

　　取景，聚焦。
　　女生穿着纯白色内搭，衣服下摆塞至黑色紧身牛仔裤中，休闲宽松的白色薄外套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上，遮住腰线。依旧是长至肩胛骨的马尾发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明眸皓齿。
　　随着她举起右手在脸颊旁做出经典的比耶手势，敞开着的外套一侧也随之抽起。
　　按下按键，定格。

　　宁安见徐行舟收回拍照的姿势，立即上前去看照片。

　　背景完整，表情在线。宁安满意地让他把照片发给自己。
　　“别忘了选原图发送。”她提醒到。

　　徐行舟应了一声，在微信聊天界面上打开相册——
　　满屏幕都是白纸黑字的图片，只除了最上方唯一一张色彩丰富的人物照片。像是一堵经年累月都始终一成不变的黑瓦白墙，不经意间被一枝含苞闯了进来。

　　徐行舟的手指在这个页面停顿了几秒，眉眼舒展。
　　多了点色彩，好像感觉并不坏。

　　跟着徐行舟走进了A大校园，宁安把收到的照片保存到相册，选择设置成手机锁屏壁纸，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行舟前面，转身看向他，边倒走边问，“可以先去法学院吗？我已经在网上舔屏很久了。”

　　A大的法学院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一幢圆弧形的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建筑，左中右三道阶梯通向大楼的拱形大门，非常有特色的建筑风格也是其除了学术专业性之外最出名的一点。

　　“运气不错，法学院内部今年刚翻修过，设备都是新的。”

　　宁安刚要说话，就见徐行舟朝她伸出了手，微张的嘴唇没来得及合上，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感受到一股力量将她带向左手边的路上。
　　只是还不等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他就松开了手。

　　“还要倒着走哪去，往这边走。”徐行舟往宁安面前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宁安合起原本微张的嘴，抿了抿，又开口轻轻说：“哦……”

　　由于正值国庆假期，路上只零零散散的一些学生，大多是三两结伴悠悠然地走着，或者就是骑着车一下就消失在路的尽头了。

　　脚下的这条路走到分叉口时，视野就一下豁然开朗了，宁安一眼就看到了特征明显的法学院大楼，楼前是一片比整座楼长还要宽阔的草地。
　　在走向这幢大楼的路上，徐行舟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示意宁安等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