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撩了那个反派》言浅

2、抓捕

　　谷雨时节，送春归，迎夏至。

　　伴着朦胧烟雨，京城内外凝碧滴翠之色更深，而在这花开花落之际，不少枝头也悄悄结起粒粒青果。

　　穿书已经一个月了，沈亭舟万万没想到，明明是作者烂尾，却要读者来承担后果，现在这本小说真的要让她来写了。

　　如今她的身份是原书女主，天越朝第一任女官，日常工作任务就是监察百官，弹劾贪腐，眼下首个任务，就是抓捕涉嫌贪腐的工部侍郎，张骥。

　　她望着窗外落下的细密雨珠，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发呆的男人：“张大人，我没骗你吧，我真的是来你这儿躲雨的。”

　　在她对面端坐着的就是工部侍郎张骥，此时正值饭点，张骥面前摆着的两菜一汤还未动筷，显然他是被沈亭舟的突然造访杀了个措手不及。

　　侍御史忽然找上门来，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张骥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和动机，只得陪着她静坐。

　　见张骥依旧一动不动，沈亭舟反倒劝慰：“您该吃吃该喝喝，别管我，雨停了我就走。”

　　语气不急不缓，落落大方，仿若她才是这家的主人，张骥反而成了手足无措的访客。

　　张骥被她这鸠占鹊巢却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不轻，陪着她坐了小半个时辰，见沈亭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决定先发制人。

　　他将筷子放下，沉着脸问道：“沈大人，不知今日造访所为何事，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沈亭舟指了指窗外，依旧笑容满面：“行至张府外，忽闻雨将至，你我同朝为官，不过暂借你家屋檐而已，张大人何必如此吝啬。”

　　见她依旧这样的态度，张骥终于按耐不住，冷着脸道：“这雨若是不停，沈大人莫非还要留宿在本官家中吗？”

　　“这哪好意思呢，于礼不合，再说，您夫人也会介意的。”沈亭舟摆摆手，目光忽然凝在那几道菜上，“张大人这清官的名号果然不假，餐桌上连块肉都不见，啧啧。”

　　见她注意到了那些菜，张骥心中没来由地慌了一下，然而想到自己一直立着清官的人设，总不好叫人把这些菜都倒了，眼下唯有把这些菜全吃了，才能不让沈亭舟看出端倪。

　　人一旦心虚，就容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说话做事也就漏出马脚了。

　　张骥冷哼了一声：“沈大人锦衣玉食惯了，又是宫中常客，自然看不上这些，本官就不招呼你一道用膳了。”

　　说着，张骥端起饭碗径自吃了起来。

　　沈亭舟眯着眼笑，唇边两粒梨涡若隐若现，最后一顿了，让他多吃两口也无妨。

　　“听闻古相令三省六部奉行节俭之道，自己在家中也时常一盘小葱拌豆腐，寓意一清二白。瞧瞧这炒银芽，灼菜心，豆腐汤，果真如古相要求的那般一清二白。”

　　见张骥黑着脸扒了几口饭，沈亭舟又补充了一句：“呀，还有这白米饭，一清三白，张大人比古相还多一白。”

　　阴阳怪气，明褒暗贬。

　　张骥啪地一下放了筷子，忍无可忍，这沈亭舟就算得了陛下亲赐的金鱼袋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侍御史，自己乃当朝正四品，岂能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折辱？

　　他冷冷一笑：“听闻皇后盛赞，说沈大人文章作得更胜新科状元一筹，本官还奇怪，既然如此为何不点沈大人为状元，今日可算是明白了，礼教更比文采重要些。“

　　说罢，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沈将军夫妇走得早。”

　　张骥一番话语，也是挑明了羞辱沈亭舟缺乏礼教，她倒也不恼，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人不过是来帮她推主线剧情的炮灰罢了。

　　既然是炮灰，那就不跟他多废话了吧。

　　“张大人，你当御史台是个摆设不成？”

　　“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侍御史面前都敢大摇大摆地享用珍馐美馔，是不是今日陛下来，看了这一桌子菜，也得夸你一句清廉正直？”

　　说罢，沈亭舟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挨个戳开桌上的几道菜，也将张骥虚伪的假面具尽数戳破。

　　“将佛跳墙藏匿在豆腐里，可真是清淡，张大人家的盐都放你家厨子身上了吧，往银芽里塞肉，真够闲的。”

　　“还有这菜心，没个二三十斤青菜取不出这一盘大小一致的菜胆吧？你觉得本官五感尽失？闻不出这鸡鸭鱼肉吊出的高汤香气？”

　　没想到自己掩饰了半天，沈亭舟早就看出来了，张骥心中震撼，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但，这一桌菜又能说明什么？最不济被罚点俸禄，古相的板子一向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想到这里，张骥定了定心神，反问道：“沈大人想说些什么？”

　　沈亭舟见他毫无悔改之意，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如此穷奢极欲，一餐饭就吃掉寻常百姓一年的收入，我想问问，那些金砖够你吃几顿席？”

　　金砖…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张骥再也无法气定神闲，神色明显慌张了起来，语无伦次：“什、什么金砖，沈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本官缺乏礼教，那就不和张大人来那些文绉绉的一套了。”沈亭舟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请张大人去大理寺喝杯茶吧。”

　　张骥被忽然冒出来的几个武士按住，才知道此事并不简单，沈亭舟也不是一时兴起来“躲雨”，而是早就盯上他了！

　　然而他还是不甘心，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沈亭舟喊道：“本官乃是工部侍郎，当朝正四品，就算是你们御史台，也无权私自处置！我要见古相！”

　　沈亭舟遗憾地摇摇头：“见什么古相，张大人有话，还是去和大理寺的凌少卿说吧。”

　　在外头的凌盛听见屋里好一番动静，还以为张骥对沈亭舟动手了，谁知刚踏进来就听见沈亭舟这一番话。

　　“噢对了，凌少卿也是自小无父无母，想来也不会比本官有礼教到哪儿去，张大人遇上我们两个，就自求多福吧。”

　　见大理寺少卿都亲自来了，张骥脸色煞白，然而口中语气十分硬气：“中山王大败上黎，为天越朝开拓疆土，不日便会率军还朝！”

　　沈亭舟不解，看着凌盛：“怎么？处置一个贪官污吏，还用得着中山王亲自行刑吗？”

　　张骥只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想动我，先问问中山王答不答应。”

　　凌盛挥挥手，示意下属直接将人带走。

　　沈亭舟看了看张骥的背影，又看了看凌盛：“他拜的是中山王的码头？”

　　凌盛答道：“张骥的父亲张夷，曾是陛下与中山王的旧部。”

　　张夷这个名字她很熟悉，原书中提到过，他在战场上曾经为容湛挡下致命一箭，以自己一条腿换了中山王的性命。

　　沈亭舟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他爹拜了中山王的码头，多谢凌少卿赐教。”

　　凌盛面无表情，那张冰块脸越发阴冷：“沈大人不愧是得了御赐金鱼袋的，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都逃不了你的眼睛，甚至连凌某不曾对人言说的家事，都了如指掌。”

　　沈亭舟知道他定是听见自己刚刚那番话，笑着和他打哈哈，“这几日辛苦凌少卿陪着我一同日夜蹲守，回头咱们去跟陛下讨点加班费，吃点好的补补。”

　　凌盛口中说出的话并不比他的脸色好到哪里去：“沈大人想怎么补？要不让张骥家的厨子也给你来一套‘一清二白’如何？”

　　“无福消受。”沈亭舟义正严辞地拒绝，“既然张骥已经收监候审，接下来的事儿就劳烦凌少卿了。”

　　沈亭舟的语气轻快，然而凌盛心中疑云陡生。

　　她是如何知道张骥将贪污得来的金子融成金砖的？而且还很笃定，张骥一定会去那间旧屋？

　　凌云是自己的养父，但这件事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自小无父无母的？

　　她似乎对百官动态都了如指掌，但又怎么会不知道张骥与中山王之间的渊源？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陛下一定有眼线，暗中观察所有朝中要员。

　　凌盛的嘴唇动了动，然而看着沈亭舟匆匆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喊住她。

　　雨后空气里弥漫着微醺的甜意，原本重叠垂悬在枝头的槐花被雨打落，白色的花瓣散落满地，遥遥望去像是一群蝴蝶，即将振翅高飞。

　　白如雪，甜似蜜。

　　无形之中香煞人，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