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1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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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郎何处入帘栊
潇池披散长发，混无忌惮地唱了当日常愈所授的莲花落，轻敲玉牌，跨起大步飘洒而行，不顾前方何处。头上月儿愈高，那样亮，林间树影，人影，无比清晰，小小一团映在灰蒙蒙的地上。
林间再没一个鸟叫，甚无一声虫鸣，寂静犹如凝止，不似这人间。唯潇池浑然不觉，歌声回荡在这松林间，清晰得异样。
直到第三遍，歌到“沿街沿巷但得来求乞”，潇池忽然一怔……
“但得来求乞……”
他左右望望，没一个人。
“但得……”
他轻声再唱一遍。声音响在耳边。他回头四顾，又转回头。
“但得……”
这次轻得犹如唇语。潇池凝神一阵，忽然望了天上——晃晃一轮明月。他侧耳倾听，一丝风都不觉。
此……是何处？
潇池不由觉了诡异，停步四下张望，周遭景色一圈圈在眼前绕了圈，明月遥遥，松林寂寂，一只秋虫不见。潇池愣怔好一阵，松下手中玉牌。
……来时的路也不见了。那密林也不见，夜枭也不闻，这寂静却更甚那夜枭声，潇池脊梁一紧，再不敢唱。
他停在一棵松树下，抚上干糙的松皮。不知恁的，他小声唤了“先生”。
许久过去，月儿西偏，潇池稍静下些，松一口气。举目四望，除去疏疏朗朗的松树，甚么也不见。前面一个高坡，坡后有甚么，一些儿不见。潇池凝望一阵，罢了，只得先上坡去罢了。
他手再摩挲几下松皮，咬一咬牙，拎了衣摆再又上前。
这回他不敢再唱。约多一盏茶功夫，终于登上坡顶，明月朗朗，四下再望，脚下尽是松林，来路尽头一点黑黢，仿佛那夜枭树林；去路仍旧蜿蜒逶迤，野道尽头，松林掩映，其中露出一抹渺茫的淡黄色，云/墙低低，云雾霭霭，篱门翠翠，钟楼鼓塔，盈盈一座宫观。
嗯？？
这宫观……如何这般熟悉。这是……潇池一个晃神，再细想，却又尽忘却了。仿佛哪里见过的宫观，莫名的心熟……潇池全无头绪，心却怦怦嗵嗵地跳起来。抬头再望一回，看不清甚么，兀地一阵昏花。
长夜过半，今日自晨起水米不曾沾牙，早饿得头晕眼花。潇池手扶了松干，挨过这一阵昏花。再往远处，除那一抹宫观再不见甚么人家了。潇池甚而不及细思，腹中饥声一片，不由一咬牙，信步向那宫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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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寂寂。上夜的小道长燃着油灯，一页页翻着眼前的《清静经》。月亮从东边转过西边，低过天井，灯豆一阵摇动，小道长忙拎油壶，添些灯油，揉揉眼睛。
大殿上神像黑黢中慈蔼地望了地上的孩子，小小的女冠全神地揉着眼睛，打一个呵欠。“师父也忒严厉……”她念叨给三清爷爷，咱这儿荒郊野岭的，虫儿不见一个，值甚么夜嘛！她掩口再打一个呵欠，阖上经文，咚咚敲了木鱼。
“自古花儿无久艳，从来月儿不长圆~
任君堆金又积玉，难买长生不死人。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
小道士阖了眼，摇头晃脑，高声唱起道情词。
“生碌碌，死忙忙……”正唱得高兴，
“咚咚！”
嗯？哪来的动静？小道士望望左右。门恁的会响。怪！
“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说什么功名富贵~”
“咚咚咚！”
响得更起劲了！小道士几乎跳起来，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恁的门会响！门变成妖怪了！师兄！！
小道士心头一颤，大大觉了委屈，头一撇，含着两泡眼泪向寮房去了。
恁的她来值个夜，就碰上妖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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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池在门外“咚咚”敲得动情，先还热烈，里头隐约听得有人唱经，紧着再敲三声。谁知三遍敲完，里头忽然安静，连那火光都不见了。恁没人了？难道他听错了？他也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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寮房里睡着三四位女冠。清晨微明，大家一片酣沉。“啪啪啪”一片脚步响，小师弟“啪嚓”将门一推，师兄弟挨个被扯起来。
“师兄师兄！门板成精了！”一片眼泪水。
“知微！不许胡说！门板哪能成精……”二师兄希言一声呵斥，眼一闭又倒下去。
“真的！嘭通嘭通的！” 知微眼泪都要包不住了。她又去摇她的大师兄。
“师兄师兄，您老人家陪我去看看，门板成精了！”
大师兄知止眼都不抬，“我叫知止，我不能动，去找你幼真师兄……”说着指了隔壁。
知微听了却一滞，微咬了牙。“……那里……离师父太近了……”说着头就低下去。
她总不愿意亲近幼真师兄。不是嫌她太漂亮，只是有她的地方，三五步总有师父的影子。平日同幼真师兄说话，没几句不知甚么地方师父就钻上来，吓她一跳！就连睡觉，幼真师兄也同师父挤在一处，只隔一扇阁子！
“好师兄！你就帮帮我，我不敢找幼真师兄！”知微再摇摇知止，知止摆摆手，全不理她。
知微站了好一阵，师兄们全没动静，她再摇摇二师兄，师兄胡乱摩挲两下她的头发，再推一推她肩膀。知微还站一阵，没奈何，含了两泡眼泪，悄悄转去幼真师兄的云房。
这宫观实在太静，人敲山门不经过，当作门成精。
云房被推开，轻轻发出“吱呀”声。知微忙低头下去。一会儿没动静，她抬头瞧瞧，师父那边安安静静。她于是迈过门槛，转过师兄这边。小小的寮房不过几步，仍被分作两间。外间琴桌画案、香案棋盘，色色纷繁，里间架子床上挂着月白的梅花帐。
知微小心踮过去，手轻轻撩开锦帐，推一推。
“师兄！”
幼真睁开眼。一双鹿眼闪闪亮亮凑在跟前，她倒吸一口冷气。知微还对住她，亏得幼真娴静，没叫出声。“这死丫头……”她想。却摇摇头，安静起身。
“知微，你甚么事，过来作甚么？”语气倒是平常的怡静。
“师兄！我告诉你！”知微贴上她耳朵。
听她咕叽一阵子，幼真想一想，心里叹一口气，向她点一点头。“行，我随你去看看。”
也不怪知微荒唐，实在知槐观宁静，夜半敲门，莫说知微，她也不信。幼真穿好衣服，随她出了云房。
潇池“剥剥”敲得无奈，背手颓立门前。幼真同知微在三清爷爷跟前磕了头，点了灯，悄悄踅近门前。“咚咚”却不见了。
知微一下着了急，尖声跳起脚来。“真的真的！我听到了！咚咚！”她说着自己就在门上敲两声。
“咚咚！”
潇池也听到门响。他惊喜，再“咚咚”拍起门板。
“咚咚咚！”这回更疾了。
“你听！”知微指了门道。
幼真一叉腰，训她道：“甚么门板成精，这叫敲门声——”
“——半夜鬼敲门！”不等幼真说完，知微高声道。幼真一个激灵，鸡皮都竖起来。
“……胡……胡说甚么！朗、朗朗乾坤哪来甚么鬼……”
知微先不觉，说完见师兄抖起来，她颈后也一缩，声音发了颤。“鬼……鬼鬼鬼怎敢上我的门……看师父制它……”
“……那你去叫师父……”幼真也含着颤。
“……不敢……”知微实不知师父和鬼哪个可怕些。
师兄弟两人僵持一阵，知微又要去叫师兄，幼真想想，究竟不知是精是鬼。两人正没个结论，门又响起来。
“你就从这门缝……是人是鬼，看它一眼……”幼真指指门扉。
“你看。”知微不上她的当。
“那……咱们一起看。”
两人对峙一阵，终于各退一步，好生鼓一回勇气，贴上门来。
观门外，潇池肃肃立在月下，褒衣博带，长发披散，微灰的鹤氅映着冰冷的月光，面容被映得苍白，唯一明显的，唯那俊秀的长眉，同那底下长长的凤目。
“呀！是个妖精！”幼真一声惊呼。
“不对！是个仙人！”知微一口咬定。
“长恁漂亮，还是个鬼罢……”
“……狐仙狐仙。笃定是个狐仙！”希言煞有介事。
幼真肩头一重，身侧挤挤挨挨，回头一看，师兄们不知何时全挤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3章 1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