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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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乍起
“后来呢？”纯仁坐在山斋上首闲拨着几颗榛子。
“暂且便如此了。池儿如今搬回去，仍是榻上。”
纯仁沉沉叹一口气，一把榛子“叮当当”落回碟儿里。“你也莫太急了，此事强不得。”
“……催狠了反倒坏事。”半晌又添一句。
“是。”澄信躬身答应。
弟弟肃然侍立，纯仁瞧着心里倒觉别扭。“行了，恁大礼数作甚么，坐着。”
澄信告了坐。小辰一旁侍奉茶事，炉水浮起细泡。已是金秋，云气潇爽。窗外不时一阵金风，几树秋枝将黄叶洒得满天，一片金雪。
两人无言，小辰将瀹好的茶奉在席上，默默告退。
纯仁望一阵门首。“你这辰儿也大了。”
澄信嗤笑，“前儿还同丫头跳百索。跳不过，几个丫头不带他玩儿，挂了几日的嘴。”
纯仁张大眼睛瞧向澄信，一会儿“噗嗤”一笑，叹道：“连毛病儿都随你。”
澄信就要辩驳，想了想却咽住，也笑了。
“到底是大了，十来岁了罢？”纯仁道。
“十二。”澄信答应。
“打算怎么着？”
“他在诗余上倒平平，还是送家塾去，走正路罢。”
纯仁点头，“也算是你弟子，好生教养，有始有终才好。”说着拈盅将茶啜一口。
澄信称是，也将茶饮了。
才过日跌，四下悄然，风里挟裹了一丝木樨香，纯仁茶饮尽了，却不急着走。
“巴巴儿地问我要了天池，这会儿又拿这个来糊弄人，留着那点茶叶还能下崽？”纯仁说着就笑了。
澄信见纯仁茶尽了，自奉茶海再添一盏，口中笑道：“兄长甚么好的不经过，一点子茶叶给了弟弟就别惦记了。给人知道，宋家兄弟为茶叶打起来了。”
纯仁笑起来，缓缓摇头，秋树趁乱将叶子纷纷落下，满目炫然。纯仁望一阵，慢慢出了神。
“究竟是我的祸。”
澄信手上一顿，转身又为兄长续了茶汤。
“兄长意思在怪我。”
纯仁莫名，张口就要分辩，澄信却不容他开口。
“当日是我放他们进去，同兄长甚么干系。”
纯仁一片心碎，许久才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澄信对了风炉，“是又如何？原本如此。”
“非也！”纯仁急了，“我说过多少回，全是我的错！”
“怎么才能说进你心里，连你身上的委屈，一总全是我不对，你一点儿错都没有，明白吗！”
澄信渺然望了哥哥，一会儿笑出来。
“……幸而弟还有兄长，有人疼。”
澄信语毕微笑，纯仁心却几乎碎了，半晌难言。
“……何当得起你这话……”他自酸了眸光。
好一会儿，他勉强笑道：“罢了，扯远了。如今他两人如何？还过得去？”
澄信回神，“也不过那样，倒没甚么要紧，兄长放心。”
纯仁吐一口气，“也罢，急不得。倒是姜家那丫头，想不到恁重的心思。你竟留神多顾着些，别委屈坏了才好。”纯仁又一思忖，“家里那几个活泼的，常拉来走动走动。”
澄信听得暗自好笑，面上不露，恭敬称是。两人正说，一个僮儿探头进来，水灵灵一双桃花眼左右张望，粉嫩嫩一张脸蛋倒像个女孩儿。
纯仁一眼认出是文鹤的秋水，扬声道：“躲躲闪闪作甚么，有话进来说！”
秋水也不怕，蹦蹦跳跳踅上来，也不行礼，闪着一双眼睛向纯仁道：“大爷爷，我们三爷爷有话说呢。”
纯仁瞧澄信一眼，笑道：“他倒斯文上了，有事进来便是，传的甚话。”说罢转向秋水：“那便请你爷爷进来罢。”
秋水又一笑，跑着去了。不一时文鹤提了衣摆大步前来，给纯仁行了礼，往上首挨纯仁坐了。澄信起身向文鹤见礼，几人坐定。
澄信又给文鹤奉了茶。
“大哥倒自在，好兴致。”文鹤抿一口搁下茶盅。
“打发辰光罢了，就这儿还清净些。”纯仁笑道。
文鹤望澄信一眼，没说甚么。
“看你急急忙忙，甚么事，说罢。”纯仁道。
文鹤往窗外望望，四下无人，他低声道：“闫惟中下狱了，东楼（闫惟中之子，人称小丞相）斩首。”
纯仁一怔，几人相互一望，噤然无言。
“怎就参下来了？”过一会儿，澄信极放低了声音道。
“先是翰林院的两个案子，瞿阁老瞧过划了，改了通倭，又添一条北结金帐，参东楼图谋不轨。”
一屋骇然，六目相对，三面苍白。
纯仁深深吸气，“迟早的事。”
“如此一来位置又空了，这回怕是瞿公无疑了。倒不知余下是哪几人（内阁）。”
纯仁闻言将文鹤一瞟，垂眸无言，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第几个了？”
文鹤一怔，“大哥问入阁？还是罢相？”
澄信冷笑，“有区别么？”
文鹤噤然，澄信还不放过，自己细数。“首揆十四人，自请去职十人，罢相下狱三人，任上暴死一人。”
文鹤背生恶寒，纯仁都听得心凉，瞅向澄信。澄信更无异色，还道：“如此，下一任便是第十五人。”
文鹤寂然。好一阵，他低头向纯仁驯顺道：“兄长意思弟明白了，再不敢妄言朝事。”
纯仁这才望一眼弟弟，捻了须，淡淡一笑。
澄信又为兄长续了茶汤，过一会儿，文鹤转而笑道：“倒有两件闲事。”
纯仁抬头，文鹤道：“一件，去岁殿下提起鹿苑骑射，今年事多不曾施行，前日又说起来。明岁春归，皇长孙也有十四了，殿下说多几个孩子热闹些，教咱家孩子也去。家主说使得么？”
纯仁滚着茶盅，“既承王命，却之不恭，便去罢。只一件，届时切勿生事。”
文鹤答应，又道：“还有一件，国公府（金陵张家）二爷发来帖子，说要作三十五岁大寿，请同乡旧友务必赏光。哥打算去么？”
“张疏？”纯仁略张了凤眸。
“正是。”
“多少的寿辰？三十五？”澄信插道。
文鹤笑出来，“正是。我也遣人问了，不大不小，作得甚么寿。那边说，谁知有无命作那四十寿，且就今岁作高歌罢。”
纯仁听得摇头，澄信却笑了，赞道：“此言有理。”
几人笑罢，文鹤还道：“所以哥去是不去？哥若怠懒去，弟去也是一般。”
纯仁叹气，“罢了，今岁不贺，岂知他日有无命贺，既如此，吾自去罢。”
几人掩笑长叹，文鹤无聊赖，手中抄了几颗榛子便去剥。无奈他指甲生得软，十分不得力，眼瞅掰不开，便将榛子抛下。澄信一旁瞧见，反身打花梨角柜中仔细捧出一只青花瓷瓮，巴掌大小，他拆了封口，里头整整齐齐一瓮雪白榛仁。澄信倒一捧在三哥面前。
文鹤瞧得稀罕，不拾榛仁反瞧向瓮里，看一眼，他提高了眉角问澄信道：“你捅了松鼠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