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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01 ...

  •   前情旧事不必提

      “夫君无意于奴,当真止为婆母么?”

      瑗珂一双明眸泣露,哀绵绵勾在澄信眼底,将澄信望得一惊。

      瑗珂见他无言,更滚下泪来,屈身跪在澄信面前。澄信连忙去扶,瑗珂死死跪定不肯起来。

      “媳妇请起,此言从何而起!”澄信用力拉住瑗珂臂膀。

      瑗珂眉目低垂,泣声道:“家主高义……为怜惜奴强指鸳鸯——可又何曾问过夫君意思?”

      “奴高矮胖瘦、贤愚不肖,夫君何曾晓得!难怪大哥哥执意不从,夫君该如何想?”

      “分明是兄长妻室,一夜风起,转头却成自己妻房,夫君如何自处!”

      澄信一刀戳在肋上,胸中一滞。

      瑗珂还道:“十三的年纪……懂得些甚么!忽就成人夫婿,终身落定,如何不怕呢!想来家主之命不能驳回……夫君怎能不厌极了奴!”

      瑗珂悲泣接不下去,澄信心底“幢幢”却不能露,唇角拎起一抹笑容:

      “媳妇多虑了。”

      他边说,又去搀瑗珂。瑗珂仍不起,澄信无奈,只得随她跪下。

      “当日亲事,潇池自是应允的。”

      “吾族虽陋,亦不至强点鸳鸯。当日种种,媳妇家世品格、先祖旧事,自是一五一十说与池儿,池儿应允了的。”

      瑗珂怔住,孩童般挂了泪珠望向澄信。澄信不躲,回她一笑。

      “媳妇多虑了。”

      “当……真?”

      澄信点一点头。“犬子虽拙,唯‘诚’之一字不敢轻慢。既是簪花披红登得亲迎花船,便是一片挚诚付与小姐,小姐如何要疑之?”

      瑗珂连忙摇头,澄信微笑剪住。

      两人无话,又片晌,澄信低声道:“池儿当日之言,媳妇自然记得。”

      瑗珂颊上泛起微红。澄信就要扶她起身,瑗珂却又变了颜色,眼眶一红,泪又垂下来。

      “可如今不是了!奴辜负了!”

      瑗珂泪如涌泉。

      澄信微诧,收回臂膀。

      瑗珂跪得远些,头深深伏在地上,泣声道:“儿妇……罪无可恕!”

      “——是奴愧了夫君一个‘诚’字!”

      雨更密了,膝下金砖生着寒气,澄信沉色无言。

      “奴心有愧,夫君那夜问奴,奴心中是夫君,昶儿,还是谁都不曾有!”

      瑗珂抬头,

      “从前在家中,奴与昶儿……”

      “不必说了!”

      澄信立刻截断,强掣双臂将瑗珂提起,拉一把灯挂椅让她坐下。

      “幼子糊涂,一时的气话。”澄信衣袖一拂,“媳妇何必当真!”

      瑗珂千言万语塞在胸口,如今好容易鼓起勇气,今日不说,何时再说!她再唤声“老爷”,

      “老爷容禀!奴……”

      “不必。”

      瑗珂不敢强辩,涨红面孔暗咬了银牙。

      澄信望回一眼,低头叹了气。

      “是为太守府尊?”

      瑗珂一怔,痴痴流下泪来。

      澄信道:“亲迎日事,犬子三缄其口不曾对人言。然而兄长在侧,鄙人亦借耳闻之。——事已过去,媳妇原不必提。”

      “……以姜臬台、令继弟情状,鄙人擅自揣度,大抵为旧恨难平,置气于臬台罢。”

      瑗珂恍惚间目眩神迷,澄信再叹一回。

      “莫说鄙人窃有揣度,便是池儿,亦未必为的令继弟而含酸。”

      瑗珂面孔一红。

      “何况,当日弊族强聘,便真有甚么——”瑗珂急得起身,澄信摆手教她坐,“自是子虚乌有。便真有,亦属弊族棒打鸳鸯、作孽不浅,又于小姐何干?”

      瑗珂立时怔住,再不想老爷会这样说,一时间心摇神荡,不觉此身何处。

      澄信亦沉默一回,“此事再不必提了。”他咬字道。

      瑗珂恍惚着,口中称“是”。

      澄信瞅儿妇一眼,见她眩然神迷,便欲打发她离去,才张口,却又缄住,略一思忖转过话头:

      “前尘旧事,至此已向小姐一一剖白。至于池儿今后二年……”

      瑗珂心魂悠悠,只听老爷道:“二年又二年……着实惭愧……”

      “老爷如何料定……再二载……便好呢……”瑗珂恍如梦中。

      澄信垂首叹息,“并非二载痊愈,而是二载为期。池儿此疾原系心结,鄙人多方求医,医者皆言难料其期。况需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或许明日既愈,或许……终身如此。”

      “小姐二载于归,已被吾族迁延,如今更要屈尊。是以鄙人擅自主张,愿与小姐更定二载之约。二载既过,池儿仍复如此,吾族愿全小姐妆奁,凭小姐再嫁由己。或无他志,则另置庄田奉养小姐,一从未嫁女之礼。”

      澄信联袂深揖,瑗珂心下震撼,立起身来。

      “……那么……池儿……”

      “……便说池儿一心向道,自愿摒弃女色。——小姐放心,届时自是和离,必不从七出之条。”

      瑗珂瞧向澄信,倒像瞧了一门官司。

      这些话……算得仁至义尽了。可落在瑗珂耳底,如何抽得心头这般空空荡荡,仿佛挖着她肝肠一般……老爷……他在说甚么……

      瑗珂神思倦倦,对了澄信蛾眉颦蹙,澄信见她面色不善,低头将眼睛瞬几瞬,一阵搜肠刮肚。啊……是了。

      “此事家主及主母已知其大略,许吾主张。于子嗣事,小姐不必忧虑,后堂必不至谗言议论,污小姐之闺声也。”

      瑗珂只听着,心头沉沉,眉弯细细。澄信见瑗珂不答,低头一瞧,儿妇目生寒烟、眉尖颦蹙,说不出的惆怅。澄信心中一灰,半晌道:

      “信自知愧对小姐,两载辰光,不能略减小姐失怙之痛,反增愁烦,实愧对令尊……今后若何事鄙人能够效劳,请小姐务必直言,信必当竭以全力……”

      澄信仍说着,一缕晨光划过桐叶,斜斜打在身上。老爷半张脸孔浸了晴光,瑗珂恍然,瞧向窗外,天竟不知何时放晴了。

      儿妇兀自别过面孔,澄信随她目光看去,立时怔了。蝉声未起,一两只鸟雀隔叶鸣唱,澄信听一阵,赶忙加紧语速:

      “今日剖心一言,万祈小姐见谅逾矩之罪。今后若有任何烦难,请小姐务必直言。如今天色不早,今日中元,怕家中午后有些动作。为小姐闺声,这便请小姐随辰儿回转罢。”

      他说罢略一揖,急急踅至门首,指间打个暗语。小辰不知哪一处窜出来,澄信略一回首,小辰忙上前施了礼,瑗珂回神,小辰往前指指,瑗珂略一点头,随小辰离了山斋。

      已转过榣馆,小辰稍松一口气,身后瑗珂忽然一声惊叱,小辰几乎跳起。

      她终于回过味来。若池儿不好,他……这家便要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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