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为邻》精灵飞鱼

1、一

　　这天夜里，暴风雨席卷了村庄，就在这么一个阴霾的日子里，小村里来了两个奇怪的人。

　　天气从中午开始就很不好，灰蒙蒙的，风肆意地刮着，到处飞沙走石，行人都匆匆地赶路，村子里人人都把门窗关好，窝在家中，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听到敲门声时，苏明纱正在帮父亲熬药，苏明纱没有母亲，全靠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她和哥哥拉扯大，落了一身的病，现在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便垮了下来，尤其是每逢下雨天腰就特别的疼，只有敷了苏明纱熬的药才能稍稍减少疼痛感。

　　“嗒嗒”两声从外屋传来，苏明纱起先没有注意，只当是哪阵狂风把石子吹到了门上。但是很快相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躺在里间床上的父亲咳嗽了几声，苍老的声音对苏明纱说：“纱儿，外头是不是有人在敲门？你去瞧瞧，难道你大哥回来了？”

　　提起大哥，苏明纱不禁皱起眉头，她的大哥在两年前得了县城的一个官，走马上任去了，留下老爹一人在家，她这个做妹妹的才不得不离京回乡，照顾垂暮的父亲。也曾写了书信过去，想让大哥在县里帮父亲安置个住所，请个人来帮忙，反正大哥的官职不低，这点钱总该是有的，可是大哥这一去音讯全无，苏明纱等了两年也没等到个回音，家中老父也惦念着，苏明纱暗地里不知埋怨了大哥几次，她原本是京城济世药堂的一名学徒，打算去参加九月的医女考核成为宫廷医师，谁知就差几个月的时候却被召了回来，让她气恼不已。

　　大哥才不会在这时候回来呢！苏明纱暗暗地想着，也不好违拗父亲的意思，站起身，撩开帘子往大门走去。刚拉下门闩，一阵猛烈地强风吹进了屋子，本来洞开一点点的门也被吹开了，两个湿嗒嗒的人站在苏明纱面前。

　　苏明纱吓了一大跳，这两个人的穿着几乎一样，上身是淡紫色的棉质短裳，着素色长裙，耷在一块儿，从上往下滴着水，瞧不见一处干的地方，一个女孩子靠在身边女孩的肩膀上，看不见脸，只见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另一人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切地说：“请……请帮帮我们吧！请……救救我们！”

　　女孩急迫的话语和慌张的神色让苏明纱有些怀疑这两人的来路，但是看着这个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苏明纱也硬不下心来拒绝她们，考虑了一下，她还是让两人进屋了，领着她们来到火炉旁坐下，里屋又传来父亲的声音：“纱儿，是谁啊？”

　　“是我的两个姐妹，特地从京城赶来看我的。”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苏明纱帮她们遮掩了过去。

　　只听得父亲轻声叹了口气，又没有声音了，半晌才说了一句：“那你可要好好招待一下。”

　　“哎。”苏明纱应道。回过身，重新打量起围在炉子边的两个女孩来。先前开口讲话的女孩年约十五六岁，此刻正在拧衣服，乌黑的头发已经散开，披在肩上，瘦削的脸蛋，微蹙的双眉，小巧的鼻子，没有了刚才的落魄样也算是一个标致的人，抬头，正巧对上了苏明纱探寻的视线，她微微一笑，声音有些虚弱：“谢谢你。” 苏明纱客气地回应了一声，转而又看向一边从未开口过的女孩。那女孩面色苍白得可怕，两眼紧闭靠在瘦小女孩的肩上，身体已经不再颤抖，苏明纱心里有些担心，走过去蹲下，抓住女孩的手摸了摸脉象，倒也没有生病，大概只是冻着了吧。这样想着，她犹豫了一下，对两个女孩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换上我的衣服吧，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正在拧衣服的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道谢，苏明纱淡淡一笑，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以来都靠着另一人的肩膀来支撑身体的女孩，此刻被放置在了苏明纱的床上，她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换衣服全靠另外一个女孩和苏明纱的帮忙。在这期间，苏明纱了解了一些关于她们的事情，刚才讲话的女孩名叫林薇夜，而昏迷中的女孩是她的姐姐，李朱颜。两人女孩因为父母去世，不得不进京投靠亲戚，没想到半路上行李被偷，盘缠都没有了，又遇上这次的狂风暴雨，她们就被堵在了路上，亏得苏明纱搭救，否则她俩早就魂归西天了。女孩讲得感激涕零，就差跪地磕头了，苏明纱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看起来她们也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心里的怀疑降了几分，但也没全散去。

　　换好衣服后，林薇夜整了整脏衣服，又扶着她姐姐出去烤火了。苏明纱把纱布浸入药汤里，端着罐子走进父亲的屋子里。年迈的老父倚在床头，看着闪烁的烛光，苏明纱一阵心疼，她知道父亲心底在想些什么，不忍地说道：“爹……”

　　苏父听到女儿的叫唤，回过神来，慈祥地笑着说：“纱儿啊，过来，爹有几句话跟你说。”

　　“什么事情？” 苏明纱乖巧地走过去，坐在父亲的床边，替他拢了拢被子。苏父的眼神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在闪烁，像是无奈，又像是悲哀，苏明纱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情绪，不安地叫了声：“爹？”

　　“纱儿，明天你整理整理，过几天就回京吧。” 苏父终于开口了，但是出口的话语却让苏明纱吃了一惊，只听他又说道：“爹爹的病也没什么大碍，总不能叫你在这里蹉跎了光阴，爹爹知道你的想法，一心想进宫当医女，两年前的医女考核你错过了，这回可不能这样了。”

　　“爹，你说这些干什么？” 苏明纱的眼眶红了，说：“女儿哪也不去，女儿就在这里陪您，为您养老！”

　　“说什么傻话。”苏父慈爱地揉了揉苏明纱的头，哽咽着说：“这回爹爹再怎样也不会留你了，纱儿，前些天里老村长来找过我，说他月中要去一趟京城，我就跟他讲好了，让他到时候捎上你一起上路。正巧今天你的姐妹来了，到时候你们一起走，路途也不会寂寞。”

　　老父语气中透着坚定和悲哀，让苏明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父女俩的性格相近，一样顽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难以改变，苏明纱深知这回父亲打定了主意让自己走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哭着道：“爹爹，女儿走了，你可怎么办才好？谁来照顾你？”

　　“傻孩子，爹爹又不是不能动了，这几年在你的照顾下，病情好了很多，你不用担心。”蓦地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给你大哥去了封信，要是他还有点良心，过几日便会来或者派人来接我走，要是他没良心，就当我白生了这个儿子，到时候这块土地就是葬我的地方。总不能因为那个不孝子误了你一生啊，纱儿，你就听爹爹的话，过几日上路吧。”

　　苏明纱暂时先应下了，过几日看看大哥所在的鹿城那边有没有消息来再定主意也行，总不能真放着老爹不管。
　　陪着父亲讲了一会儿话，看到老人安稳地睡去，苏明纱才吹熄了灯烛，走出了里屋。感觉就像在照顾一个孩子，苏明纱辛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