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与日光》向北的靴子

1、第 1 章

　　近些年，小城突然出现许多陌生人，原本不过是个常驻人口只有十来万的落后县城，最近也能发现各种外地车牌号在街头巷尾流窜。
　　车型多样，各领风骚，既有三十万的别克商务也有八十万的雷克萨斯，当小城本地人大多还摇摆在桑塔纳和夏利之间时，偶尔冲出个二十万以上的外地车，东道主们“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焰好似都被财大气粗莫名压矮了几分。

　　不过外地人也不总是高高在上的，每当原住民们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左邻右舍间嚼舌根，三两句都离不开那些跑来淘金的外地人，饭桌上的用词也很一致：
　　外地佬！臭要饭的！挖老子的煤，挡老子财路！
　　呸！

　　小县城曾经平平无奇，和每座普通小城一样，老旧平房占据着最中心地带。
　　只是前些年周围发现了一处煤矿，开采权一放开，便摇身一变成了个“煤县”，全国各地的小老板们纷纷闻风而动，只要手头有些资金，都跑来蹭一波热度，希望能在小风口上捞一笔，从此走上“煤老板”养成之路。
　　本地人当然不待见前来投机的不速之客。
　　也不难理解，过去大家都没钱，还能勉强凑合过，外地人一来，你当老板，我打工，你开豪车，我下矿，面对这种差距谁又能平衡呢？
　　何况陌生面孔天天在街上晃荡，不光抬高了物价，还助力了房价，不能怪当地老百姓从来只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群人。
　　咱就是说：晦气！

　　作为土生土长的H县人，苗霖一家三口同样对这些外地人嗤之以鼻。
　　苗妈在意的是小超市里不停涨价的洗衣液和卫生纸，苗爸不满的是他那个中专毕业前途一片大好的小侄子，最近天天在矿上累死累活，一个月到手两千三，只有五险，没有一金。
　　能捞着这样一份穷且稳定的高风险工作，怨不得苗霖的小叔整天为儿子唉声叹气，满脸写着“高兴”。

　　按理说，这些事和苗霖无关，作为一名高二学生，她是最标准的优等生，成绩名列前茅，性格开朗大方，正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既不必为家中的柴米油盐和各种花销头疼，也不用考虑找工作这等人生大事。
　　然而她同样讨厌不请自来的煤老板，甚至比其他人有过之无不及，原因很简单——
　　她着实看不惯班里新转来的那个“煤二代”。

　　“煤二代”是三月份开学时转入高二（1）班的，刚踏进班门，便引起女生们一阵此起彼伏的“哇哦”声，甚至有几个女孩子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刻意用不小的音量讨论着眼前身形高挑，眉眼舒朗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直到他身姿笔直地站上讲台，自信从容地做了自我介绍。
　　大家才知道，他叫贺汀舟，刚从南方某一线城市转学过来。

　　贺汀舟的父亲作为最早一批来H县活动的煤老板，短短两三年便站稳了脚跟，此刻早已混得风生水起。
　　许是觉得和儿子相隔万里，不利于维持父子感情，终于决定在高中承上启下的第二年，将儿子接到这个北方小县城，亲自带在身边。
　　作为一名外地来的转班生，贺汀舟的性格其实并不让人讨厌。
　　他总是彬彬有礼，声音温和，虽然身上难免有种独属于大城市的矜傲和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奈何人长得白净，头脑又灵活，脾气好相处，而且书包里总是像装着个万花筒似的，能变出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分给同学，还是赢得了班里大多数女生的好感。
　　当然，高中男生间的友谊更加纯粹，只要篮球打得不错，就是不分你我的好兄弟。
　　是以，贺汀舟的到来好像并没引起水土不服，除却教室门口总会莫名其妙聚集三三两两的女生之外，班里仍和过去一样，该学习的学习，该早恋的早恋，半点不耽误。

　　不过还是有个人因为他的到来受到影响，怎么都无法对新同学表现出诚挚的欢迎。
　　从高一到高二，数次大考小考，年级第一的宝座从来是苗霖的囊中之物，她的成绩稳定到如同一种中奖率百分之百的彩票，让全校师生连猜一把的兴趣都没有。
　　可是贺汀舟转来后的第一次月考，这个神话被打破了。
　　公布成绩那天，大家口口相传的不是这次自己考了多少分，排多少名，而是第一名竟然是新来的转校生，从来在华山之巅做独孤求败的苗霖居然只是第二！
　　整个高二年级沸腾了。
　　整个高二（1）班轰动了。
　　而苗霖回家哭了一晚上。

　　她原本对新来的少年没什么感觉，觉得班里不过加了个座位，但是一次考试过后，她渐渐生出一种自己的疆土被外敌侵略霸占的感觉。
　　爸妈说得没错，外地佬果然讨厌！
　　可讨厌归讨厌，哭完之后还是要面对残忍的现实。
　　两人总分相差十多分，差距不算小，老师们又往往对意外惊喜抱有好感。
　　于是，讲评试卷时，
　　物理老师满脸慈爱：“下道填空题，咱们班只有贺汀舟同学做出来。”
　　数学老师赞不绝口：“这次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全年纪只有贺汀舟同学完全做对，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啊。”
　　一轮讲评下来，苗霖被迫搞清楚了那十几分的差距在哪里，也被打击地体无完肤。
　　心塞，除了语文，全差在拔高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