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日抵达小叶椴镇》Rodiack

4、木棒、书籍与月桂枝

　　卡米尔并不知道朱莉是在捉弄他，他涨红着脸瞬间回答：“这个只是不小心弄上的，我是来买酒的。”
　　他可不想真的和那些过分活泼的男孩们扯上关系，那会让他再一次被冲出栅栏的羊、或者别的家畜撞倒在地昏迷一个下午的。
　　轻柔的擦洗声传来，朱莉继续与男孩继续聊着：“是雷尔德叫你来的吗，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不是雷尔德，他进了城，明天才能回来。”
　　“哦，是这样呀。”
　　朱莉随口应下，卡米尔看着她在水里揉搓清洗抹布，捞起拧干后擦着污渍，动作和用刷子时一样轻柔；火光打在她柔和的侧脸上，让睫毛也亮闪闪的。卡米尔突然觉得自己长大后如果要娶一个妻子，那一定会是朱莉这样的女孩。
　　“嘿，朱莉。”男孩带着点犹豫开口询问，他突然想要更了解对方，哪怕暴露他之前不礼貌的翻动：“你为什么不去牧师那学认字。”
　　“你看到了呀，别告诉妈妈，她可不知道……”擦洗衣服的朱莉叹着气，对此好像有说不出的话：“我之前就想，但妈妈说现在这样就挺好，没人会在乎他的妻子识不识字。”
　　“而且，酒馆里总有忙不完的活，我都快没时间学啦。”洗刷声停下，朱莉又叹了口气，卡米尔真希望自己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你知道吗小卡米尔，我可羡慕雷尔德和你了；即使学不会法术，也能在露比小姐那学到其他知识。我真想能自己阅读这本故事。”
　　卡米尔知道她说的故事是前半本他已经背下的骑士小说，但苦恼的男孩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总不能真的说“我也只会背一些字符，懂一点法术理论”来安慰朱莉吧，好在朱莉的沮丧很快一扫而光，她拎起衣服甩了甩，笑着展示给卡米尔看。
　　“但论做活我可有自信了。”朱莉自豪地说。
　　男孩一看就能知道朱莉没少干过处理衣服上残渣的这类事，动作迅速，清理完的衣物上也只留下一片晕开的深色水渍，她转去盆里洗刷子和抹布，嘱咐卡米尔把衣服放在火边烤干。卡米尔对朱莉道了一万个谢，将突然冒出的他来教朱莉识字的想法告诉对方。
　　“一个小小的村妇可不能耽误未来的大法师。”朱莉这么回答，算是婉言拒绝。
　　“可是……”
　　可是我不知怎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这句话让卡米尔感到格外害羞，他没能说出口。

　　朱莉撑起弯身许久而酸痛的腰，一边用拳头揉着一边问男孩：“老样子的卖酒对吧，但我没见到你拿酒壶来呀？那我借你一个。”
　　“要温的甜麦酒，酒壶的话，我等会回去后就还回来。”
　　“等会就太晚了，现在你那放一晚”朱莉摇头，很快她捏起了自己围裙，把布料揉出好几道褶皱，“对了，能不能让、让雷尔德还回来……等他明天回来，再还。”
　　卡米尔答应了朱莉，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提及雷尔德，但她的脸很红；男孩感到胸闷，可他完全不觉得热。

　　后院里传出了水泼在地面上的声音，而又一次独自在屋内的卡米尔已经把这里打量完了，没事可做，只能再次担忧起老师。过一会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刚才朱莉红起来的双颊，她可爱的脸颊像个熟苹果，简直想让人咬一口；卡米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得找点别的事分神，不过把太多时间花在观察别人的房屋上总归称不上礼貌。
　　男孩摩挲着手里汗津津的银卢斯，拇指揉来揉去突然发觉异样；他摊开掌心将它对着火光，仔细研究起来；上一次他见到银币还是两年前跟着雷德尔去城里面，但这枚确实和他见到的人头纹不太一样：它一面是交叉的五根长棒，一本摊开的书覆盖在长棒交叉点上；另一面的中央是三根月桂枝叶；有月桂的边缘是一圈十个大小不一的四角星辰，这枚银币的侧边竟然也有纹路——一串小小的字母，它们围绕着银币分成四个单词；卡米尔将它平举在眼前，眯着眼睛来回仔细分辨，猜测其中一个是“知识”。
　　这是哪里的卢斯币？卡蒙特从未见过它，但总觉得纹案眼熟。

　　没一会朱莉拿着铁壶回来了，她显然已经去酒馆里兜了圈，因为壶里已经满到装不下了。
　　“你要的甜麦酒，一大壶刚刚好。”
　　卡米尔道谢，准备给了钱就离开，朱莉却把他摁在椅子上，弹了下他的鼻尖：“别这么心急，我给你找个路上暖身子的东西。”
　　她背过身蹲下，用钳子在一旁炉灰里挑出一个烧热的铁块，在火塘旁放凉些才搁到先行铺好的皮料子上，包裹严实后又把它塞进一个小布袋里。看样子朱莉得确保这小玩意温度恰到好处，不会烫着男孩。
　　“谢谢你，朱莉。”穿上干净衣服的卡米尔捧着暖源，他道了一晚上的谢。
　　“这没什么，明天记得和壶一起还回来就好，记得让雷尔德来。”朱莉这次提到雷尔德就没再结巴了，但脸颊还是红的；奇怪的胸闷又出现了。
　　朱莉再次牵起男孩的手，还帮他拿起酒壶：“来，去把钱给我妈妈，然后我送你到路上。”

　　卡米尔最终没能把钱交到酒馆老板娘手上，甚至对方在看到柜面上这枚银币后，直接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我这可没足够的零钱，明天来还东西时再付给我。”她恶狠狠地说，像极故事里的坏女巫，卡米尔知道她不是真生气，他没被吓着。
　　不过老板娘显然见过这种银币，她没对它的合法性进行质疑，也没追查来历。倒是朱莉在门口问上一句“真漂亮，这是哪里铸的”，但她没能得到一个答案。看到朱莉漂亮的面庞充满惋惜，卡米尔只觉得难过，要是自己能抓住记忆中的那一丝熟悉感就好了。

　　“老师！”卡米尔喘着气用上臂撞开了门，因为急忙查探情况，酒液撒了些在地上，留下深色斑点。
　　他很快就放心下来，尽管男孩被一双绿眼睛和一双灰眼睛盯得有些难堪。屋子里仍然飘着炖菜的香气，除了木柴，屋子里没有任何被火燎到的地方。
　　但是萨里昂还在——霸占着靠近暖源的大靠椅，他手里拿着一张带着几道折痕的纸，而露比则是坐在离他最远的一把椅子上，她的法杖就在手边；桌子正中摆着一把黄铜做的拆信刀。
　　“所以，你的想法呢？”从闯入屋子的男孩身上移开视线，萨里昂看起来像在重复询问。
　　“我只是一个信使。“露比说着，她朝男孩点点头后转回去重新面对客人；她双手环胸，看起来不像先前那样精神不稳定，她又用下巴点了下桌上的信封”而作为一个信使，我唯一的想法是：你能不能给那群人留一个能够联系上你的方式，别总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答应你。但‘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你的学生也是这么对你说话的？”
　　“和他们无关。”但的萨里昂还注视着她，似乎在等什么，红头发的法师最终咬着牙齿挤出几个怪异的音节来，“十分感谢您，老——师——。”
　　老师？悄悄将酒壶放到桌子上的卡米尔的惊愕可不亚于第一次见到魔法；他坐到露比的身边，背起字符表来，让自己尽量别盯着客人看。
　　萨里昂似乎满意极了，他呼出口气，听起来像笑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了整长袍，又端起读信用的烛台，一幅要离开厨房的架势。
　　“你去哪，这屋子没有地方给你睡。”露比的眼神警惕起来，她依旧不太想让对方留宿。
　　“雷尔德那间……别这么看我。那么晚安，女孩、以及你的——”萨里昂现在倒是显得有了些教养，向露比点头示意，他的视线扫过她再度板起的脸，最后落在卡米尔身上，“可爱的小牛犊。”
　　卡米尔觉得莫名其妙，更觉得萨里昂讨厌了——先是不聪明的女孩，现在又是牛犊，他到底哪里像动物了？而且他要睡雷尔德的屋子，他是既是露比的老师又是她学徒的朋友，那怎么会让露比一那副模样对待他？对了，今天雷尔德确实不在，那明天呢，也许他只是留宿一晚？如果他要住很久呢，那自己是不是得把杂物间清理出来，还要去准备新的灯芯草或者麦秸？
　　男孩想到那间满是损坏物件的屋子，打了个哆嗦。

　　就算萨里昂已经端着去到楼上，火塘旁的气氛仍旧不太好；就在此时，卡米尔的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叫喊，现在早就过了晚饭时间了。露比没忍住蹦出的笑，卡米尔脸色通红地弹跳起来给老师倒酒，一下子，平日的氛围回来了。
　　“老师，晚餐的话……”习惯性的礼貌让卡米尔打算给客人端去一份——如果露比允许的话。
　　“他靠嗦鸡——喔！”露比爆发出一声惊叹，猛地闭嘴，端着晚餐示意的男孩被吓了一跳，她摸着下唇飞快地瞥了一眼，看起来满脸懊恼。
　　嗦什么，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卡米尔感到疑惑，但见到老师的表现，他不打算细想了。
　　露比没再开口，直到卡米尔将切好的面包片与干酪都放在她面前，自己也落座拿起勺子，红头发的女人才聊天似地补充一句，“他不需要吃食物，你之后也不用给他准备。”
　　卡米尔点点头，很高兴不用把自己煮的炖菜分出一份给那个坏家伙；他挖起一口菜肴，吹凉后送入嘴中。
　　真的非常非常美味。
　　香料及腌猪肉的咸香与肥油都在长久的炖煮后融入汤汁与蔬菜里；燕麦吃透了汁水让卡米尔后悔没把炖菜熬成粥；菜叶根茎软软弱弱入口即化，连不太喜欢甘蓝的露比也没将它挑进卡米尔的碗里。
　　终于享用到晚饭的男孩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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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急速驶向失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