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女学 ...
-
第一章 女学
初秋时分，京城天亮的比从前晚了些。
刚过卯时三刻，辅安侯府五小姐赵婧知的玲珑苑中灯火通明，庭院里递水挑灯的丫头们忙忙碌碌，今儿是她们主子太学女院秋季开课的日子。
不多时一位穿着明显比庭院内的丫头们华丽许多的丫鬟拨开碧玉串成的珠帘，挥手朝着左边招呼了一声。
没多久，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女孩端着个银盆自水房走了过来，双手捧着递给她道：“闻书姐姐，这是昨儿晨间茉莉的露水，从三更就一直温，候着五小姐用呢。”
闻书接过银盆嗯了一声，撇了那小丫鬟一眼，道：“绢丝帕呢？”
小丫鬟低眉顺眼的俯身回道：“丝帕子早些时候闻琴姐姐取了去，置在小姐厅里的香炉边熏着了。”
闻书听罢，满意点头，端着银盆由守在正门两侧的丫鬟卷起珠帘进了正房，那递水的小丫鬟目送闻书的背影直到不见，才低身退开，转身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九月的天就算是晨间也是有些热的，况且这水房里面因着小姐随时都要用水，一直烧着炉子，更是闷的狠。小丫鬟已手作扇，一边走一边给自个儿扇了扇风，羡慕着想如果哪一天能同闻书姐姐一般近身伺候小姐，也可算是熬出头了。
正房内，赵家花一般的五小姐赵婧知刚换了衣裳迷迷糊糊坐在妆台前，闻棋正为她打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身后还有几个俏丽的丫头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床铺及换洗的衣裳，见闻书来了纷纷与她打招呼，唤着闻书姐姐。
闻书笑应，脚步不停的走到妆台边花梨木雕成的架子旁，将银盆置了上去，绞干帕子，替赵婧知拭脸，见她还是一副将醒未醒的疲惫模样顿时心疼道：“小姐这些日里睡得就晚，是不是太累了？奴婢去回禀夫人，小姐今日告假一天吧。”
赵婧知摇摇头，手托着下颌两侧转了转颈子道：“哪有开学就告假的？你待会儿去看看我那些功课可都收拾好了，别落下些，没得讨了先生的训斥。”
闻书点头，再次给她敷脸，温热丝滑的帕子带着茉莉的清香贴在面颊上，甚是舒服，细心的闻书又替赵婧知按摩肩颈，好半天倦意才缓缓退去，有了些精神。
那方闻棋细细用梳子蓖好头发，给赵婧知挽了个垂鬟分髾髻，听了两人的对话，一边拿着先前夫人着人送来，用整块粉和田雕琢而成的桃花簪在发髻上比划着，一边道：“小姐这些天晚上赶课赶得辛苦，昨天二小姐陪着做算学算到亥时，不是奴婢冒犯，小姐以后可不能这么晚了。”
赵婧知闻言，拽下面上微凉的帕子，轻轻扔向身后，佯装怒道：“我这不是忘记了还有算学这门功课嘛，大哥不在家，三哥那算学学的还不如我，只有二姐能帮我了，可二姐平日里又忙着绣制嫁衣，我怎么好轻易打扰。”
“所以小姐用了晚膳都不肯说，要不是二小姐看出您期期艾艾似乎有求于她，主动问起，小姐今日可就得挨先生的板子了。”
言毕，屋内的丫鬟全都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尤其是闻棋，自己说完便笑得捂住嘴蹲下身，好似要摔倒般。
赵婧知面上挂不住，起身拿了随意放在妆台上的小银裸子掷到闻琴身上。
闻琴哎呦了一声，拾起那滚落在地毯上的银裸子嬉皮笑脸的行礼道：“谢小姐的赏。”
赵婧知憋气坐下，不再理会，闻书赶忙止笑安慰她：“小姐莫要生气，都是闻棋那丫头乱说话！”
“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净是胡说的，小姐可别生气。”闻棋被闻书瞪了一眼，赶紧上前告饶道。
赵婧知气鼓鼓的侧身不理会她，闻棋跟着又转到另一侧，凑到她跟前轻轻拍打两下脸颊：“这张嘴成天胡说，我这就掌了它给咱小姐赔不是。”说罢又打了几下，好似打疼了自己又哎呦哎呦捂着脸叫出声。
噗嗤，赵婧知没绷住笑出声，半响握拳抵唇，抿着笑意道：“在没下次了，再取笑我，就真生气了。”
闻棋赶忙应是，又欢欢喜喜的将那银裸子塞进荷包，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懒得再理会这淘气的丫头，赵婧知站起身，命闻书带上她的功课，便要出门去了。
闻书急忙跟上道：“小姐您还没用早膳呢！”
“不吃了，给我准备些牛乳糕我路上用！”
掀了门帘子，外头还是有些黑，院内虽点着灯，可出了庭院就不同了，闻琴闻棋闻书闻画四个丫鬟将她簇拥在中间，闻琴闻棋提着灯躬身走在赵婧知身前引路，身边是闻书闻画伸着灯照在她周围。
辅安侯府极大，赵婧知的曾祖父，上任辅安侯赵之诚，昔年跟着太祖南征北战建立大兴朝，建朝后急流勇退，主动辞去了军职，推说过往征战沙场落下一身伤病，如今太平之年，也不用他这把老骨头出生入死了，请求回家颐养天年，太祖欣然同意，并赐钟楼巷甲等宅院一栋，便是如今这座宅子。
这宅子大有来历，乃是前头王爷的一座王府。前朝末年，皇族越发奢靡，建起来的宅子不光面积大，内部更是华美，珍奇异树，四时有景，每座院子各有不同，皆是华丽，甚至在宅院中间人工引了一处活水修成池子，可见铺张。
赵婧知从自己院子走到正门足足耗了一刻钟的功夫，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她的，一辆是她的双胞胎哥哥赵珩知的，周围都环绕了数名小厮护卫，随时等待出发。
“你过来。”赵婧知对前头那辆马车旁站着的小厮招招手，那小厮立时小跑过来对她行礼。
“给五小姐请安。”
“三少爷还没到么？”
“回五小姐，三少爷还未过来。”
赵婧知微蹙了眉，她这哥哥不睡到舒服了是起不来的，侧头让身边带着糕点的闻书赠了一包给那小厮道：“这些你给三少爷路上吃。”
“是。”
天已经微亮，赵婧知也不耽搁了，带着闻书去了后头的马车处，车边的小厮见她过来，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小木凳让赵婧知踩着上去，马车的内部铺着柔软的丝缎，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小茶案，供赵婧知上课路上靠着看书。
闻书将带来的糕点放置在小茶案上，刚想给赵婧知倒上些茶水，外头传来小厮询问：“五小姐是否可以出发了？”
赵婧知取过一旁的软枕准备靠上去，闻言点了点头，闻书遂朝外头喊道：“起吧。”
“是。”
辅安侯府离太学女院还是有点距离的，里头坐着的又是府里金尊玉贵的五小姐，外头驾马的奴仆不敢让马跑得太快，小力挥起赶马鞭，“啪”一声，马儿吃了痛，踢踢踏踏带着厢轿小跑起来，后头训练有素的护卫跟着一路跑。
车内，赵婧知用了些牛乳糕后便躺下闭目养神，她昨夜实在熬得有些晚了，今天第一堂课就是算学，不抽空休息，只怕课上得打瞌睡。
闻书跪坐在靠近帘门的那侧，见她似要睡熟，不再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都特意放轻。
大兴朝风气开放，女子相约夜间出游也不是奇事，更与男子同样可以接受教育。
京城中各大家族的闺秀们，一般都在太学女院中就读。
太学女院也称为女学，只接收五品以上官员嫡女，共学习五年，按照桃、莲、菊、梅四时花朵区分学年，第五年统称笄岁。
学校每年三月由学子家中至礼部报名，核查通过礼部会着人将拟定好的名单送与女学院长手中，院长会通知入学。
赵婧知入学那年一共分了四个学屋，院长已“钟灵毓秀”四字划分，赵婧知今年升菊轩，学屋便为钟菊轩，共有十八位同窗。
入了学分了学屋未来四年的同窗几乎不会变动，女学不接受转学生。若是原本家中品级不够，后头升任五品也不能转学进来，只能转去读女学下属的锦院，锦院接受商贾与平民家的女孩，只要花够了银子就能成。
除了女学京中自然还有别的学院，只不过女学学生皆为世家权贵之女，学院名气最大，不少人家为了让女儿沾些女学的名头将来说亲好些，宁可洒了大把的银子出去也要送自家女孩去锦院读书。
学院不好进，学业更难，女学共开设算学，画艺，书法，琴技，女红，礼学，诗词，弈课八门课。学生们辰时初需到学屋准备，辰时一刻上课，上午两堂课，每堂课一个时辰，午时二刻用午膳，之后可去学屋后头的宿舍小憩。未时正上下午的课，共两堂，每课一个时辰，酉时正散学。
学得多也得学得好，只要是学校就免不了考试，女学每月有月考，每年有岁考，每次考完都排名贴了大字供学生参考，这些小姐们各个心高气傲，若是考得不好还被公知于众只怕当场就要泪洒学院，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努力。
赵婧知只觉自己刚闭上眼，便被闻书喊醒了，原是学校已经到了。
女学独占了京中一条街，学院建筑十分气派，整个学院青砖黛瓦，大门勤思门更是高大恢弘，门前长年驻守数十位皇家侍卫，保卫女学师生安全。
此时女院门口的街上已经挤满了各家马车，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驾车的仆人刚找了个地方停稳车马，便听到外头有人喊婧姐儿的声音，还不等小厮放下小木凳，一个火红的身影直接钻进来，大声问：“你功课做完了没！”
刚睡醒的赵婧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