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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case5 ...

  •   方晏与徐文斌赶到店铺所在的小巷,这里正处于深沉的睡眠中,如果那个女人此时在屋子里,那么她也睡了——她的窗户里漆黑一片,融于巷子的黑暗之中。

      两人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源走上狭窄的水泥楼梯。

      “咚咚咚” 指节敲击在劣质木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深夜的静谧中跟随流动的空气敲打睡不安稳的人们的窗户。

      他们静待屋里的回应。
      女人当然没有回来,从桥上推人下河后躲去了某处,他们想。但是回到家里的可能也是有的,他们在工作中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人类的心理再怎么揣测,都会有意料之外。

      徐文斌再敲三下,加重手上的力道,突兀的敲击声再次穿透楼里层层腐朽的墙壁。
      哪儿有拖沓的脚步声响起。门底缝里漏出光亮来。
      她回来了!

      随着拖鞋趿拉声的靠近,门吱嘎一声开了。
      女人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秋衣裤,肩上披一件外套,睡眼惺忪地望着门口的两个男人。她不耐烦地开口道:“怎么又是你们,这都几点了?”

      看来她已经睡下,把人推下冰冷的河水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倒头便睡。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方晏不禁皱起眉头。

      “你哥回来了吗?” 徐文斌问。
      “没呢。”

      “确实没有回来。”徐文斌冷冷地道。
      “啊?”
      “你一个小时前在光明路边的桥中心把他推下了河。”
      “啊?”
      “他都看到了。” 徐文斌用下巴指指一旁的方晏,他不准备给她说谎的时间和机会。
      “啊!先头跑上来的人是你?!” 她说,到现在她总算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原来在幽暗的桥上,她并未看清楚来人是谁,只当是恰巧路过的行人,在她匆匆离去后,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推人下河的是她,于是心安理得地回家睡觉。

      “他死了。” 方晏说。
      她牵牵嘴角,没有说话。
      “他醉的走路东倒西歪,你知道推他下河,必死无疑。” 方晏继续说。
      她不说话。
      “你等在桥上就是为了弄死他?”
      她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 方晏感到胸口又闷又恼。
      “这些男人,死了还给人找麻烦……” 她嘟哝道。
      “什么?” 徐文斌问。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说着便想把门关上。
      徐文斌一把抵住门,怒气冲上脸,厉声道:“你杀人了!你知道吗?!”
      她愣愣地盯着徐文斌的脸,“啥?我和他吵架,他自己掉下去的,我可没杀人。”
      “哼,穿好衣服,跟我们去警察局。” 徐文斌喝道,他倒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样狡辩,一点不傻。

      方晏看着女人的脸,那堆肉上除了冷漠,找不见其他情绪,既无惊慌也无悲伤。
      但此时他并不关心这个女人会怎么狡辩,他关心的是溺死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电话里的那个人,关于十几年的事情这个女人知道多少。

      她被带回警局,男人的尸体运去了法医处,一切尚有待求证。

      这一夜对方晏来说,原本应该是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揭开谜底的时刻。他所想象的漫长的长夜却在此刻仓促地结束了,他所等待即欲揭晓的答案,似乎和那个男人一同沉入了河底。

      真相怎会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倏然远去了呢?!他头昏脑涨,懊恼至极。

      徐文斌办理完收押嫌疑人的手续,回到办公室。
      方晏在此等待。
      等待,他现在如此痛恨这个词,他若在得知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女人哥哥后,立即想尽办法到他可能去的任何地方寻找,总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

      “今天不审这个女人。先验尸,收集她和被害人的信息后再审。” 徐文斌说。
      方晏知道这是正常的流程,此时只茫然地望着徐文斌,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发烧了?” 徐文斌说着把手贴上来。
      方晏移动脑袋想躲开他的手,却引来一阵天旋地转,他闭上眼睛。
      徐文斌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惊道:“这么烫!我带你去医院。先把裤子鞋子换了,穿我的。” 他说着便朝更衣间走去。
      “阿斌,我回家躺会儿就好。” 方晏从椅子上起来,在眩晕中站稳身体。
      “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 他说。
      徐文斌没有坚持,他知道方晏此刻也许想单独呆一会儿。

      方晏觉得身上一忽儿冷的发抖一忽儿热的难受,他在小区昏暗的灯光下,努力睁着眼睛把车停妥当,当脚再次踩上硬实的地面时,差点儿没站住,他感到浑身虚脱无力。

      眼前5层楼的阶梯仿佛成了难以攀登的华山之巅。
      他在阶梯上坐下,屁股底下的水泥板冰冷僵硬,潮湿的裤子紧贴着大腿,寒气钻入皮肤进入骨髓,冷和热仿佛在体内进行着异常激烈的战斗。

      楼栋里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响,估摸已经快3点了,他甚至抬不起手腕看表。

      唉,越坐下去身体里的力气流失的越多,他想,不能在这里坐到天亮啊。他抓住楼梯扶手撑起沉重的身体,慢慢朝上爬去。

      他坚持了这么久,在自身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之弦一根接着一根断掉之后,这仅剩的一根弦也突然间这样断了。
      他还能知道小小的去向吗?
      如果她死了,她的尸骨埋在何处?如果她活着,她活在哪里?

      母亲,我该怎么办?他无声地发问。

      终于爬到5楼,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剥下贴在皮肤上的衣裤,打开热水冲洗冰冷的身体。
      睡下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贴上他的脖颈,他觉得温暖。
      他昏睡过去。

      “哥哥……救救我,哥哥……你在哪里?”
      方晏在一片黑暗中焦急地挥舞手臂四处摸索,小小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但是无论他跑向何方手伸向何处,触摸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越来越远的呼唤。

      “方晏……”
      小小的声音消失后,他好像听到有别人喊他的名字。
      “母亲?” 他喊道,“是你吗?”
      “方晏?” 那个声音更清晰了。
      他感到自己在黑暗中抓住了谁的手,那手柔软又温暖,他紧紧握住。
      是母亲吗?还是小小?

      “方晏?” 又是一声呼唤。
      黑暗被劈开一条缝隙,光亮从缝隙中透进来。
      他睁开眼睛。

      头痛欲裂,脑袋里仿佛放进了一根沉重的铁锤,不停晃荡。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林琦?”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虚弱又沙哑。

      “晏叔叔,你醒啦?”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他微微转动脑袋,脖子边的小猫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宝子圆滚滚的小脸,她趴在床的另一侧。
      “来,我帮你换个枕头,你出了许多汗。” 林琦说。她试图从方晏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帮他换一个枕头。
      方晏却仍然紧握她的手,不肯松开。

      “那喝点水吧,出这么汗。” 林琦抬起另一只手,拿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
      方晏的眼睛默默盯着她的脸,任凭她帮他擦弄。

      “刚才烧的只说胡话,做噩梦了吗?” 林琦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说了什么胡话?”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
      “好像喊了很多名字,什么小小啦妈妈啦,你想妈妈了吗?” 宝子抢着说,小手一边学林琦帮他梳理汗湿的头发。
      “呵,我有没有喊你的名字?” 他盯着林琦,问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没有,你没有喊我。” 宝子不明所以地抢着回答。

      “你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没事。” 林琦没好气地说。
      方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甚,握着林琦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晏叔叔,你喊了好多次小小,小小是谁啊?” 宝子好奇地问道。
      “嗯,是我妹妹。” 方晏说。
      “我没见过你妹妹,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
      “……” 方晏本想摇摇头,却不料这个动作招致一阵汹涌的眩晕,他合上眼睛。

      “宝,等晏叔叔好了再问他吧,我们让他休息。” 林琦说。
      “好,那我回去写作业了。” 宝子说着爬下床,咚咚咚地跑走了。

      “给你煮了粥,我去盛些来。” 林琦说。
      “好。” 方晏闭着眼答道。
      “我的手……” 林琦试着挣脱,却依旧挣脱不得。

      “你别走。” 他说,仍闭着眼。
      林琦愣住,轻轻叹口气道,“我不走。就去给你弄些吃的。”
      方晏把手放开。

      林琦扶方晏坐起,把碗递给他。稀薄的白粥上面冒着热气。
      方晏看了眼盛粥的碗,又直直盯着林琦,并不去接。
      “怎么,还要我喂你?” 林琦开玩笑道。
      “手上没力气。” 方晏有气无力地说。
      “刚才抓我的手挺有力气的嘛。” 林琦哭笑不得。
      方晏不语,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
      “好嘛,不与你这个病人计较。”

      林琦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喂他。
      方晏真的饿了,几乎未停顿地把碗里的粥都喝了个干净,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天周末吗?怎么你和宝子都在家?” 他看看外面的天光还大亮。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今天周三。”
      “那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几点?”
      林琦看了眼手表,“两点半。”

      “你怎么在这里?” 方晏重复道。
      “我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姚林还在方家院里他也联系不上你。你昨天不是跟他说有急事吗,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正好宝子今天放假在家,她帮我开门进来,就看到你昏睡在床上。” 她耐心地解释道。

      “呜,你担心我,班都不上了?” 方晏喝了点粥有力气了,故意调侃起来。
      “你只听到这一句?是,担心你,班都不上了。” 她苦笑道。

      “你和那个男的,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本来挺轻松的空气也随之僵硬起来。
      被爱的人有恃无恐吗?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但这怎么就不能是方晏久久萦绕于胸、缱绻不去的苦恼呢?

      林琦收起笑容,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她从床边起身走到窗边,背对方晏望向窗外。
      窗外的阳光清澈冷冽,落在院里泛黄的绿化带上。
      天气越来越冷,植物经不住霜冻寒风,万物凋敝。人的心呢,能经住多久的冷落和等待?

      寒气从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林琦进屋后便脱了外套,此时在窗口站一会儿觉得冷了,她抱住双手摩挲手臂。
      “昨天去见了他父母。” 她说,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窗外从院里传来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其中有宝子的咯咯笑。
      这孩子,不是说去做作业吗?林琦额头抵上玻璃望向地面,没瞧见他们。

      一件绵软的毛衣从背后挂上她的双肩,她下意识地转身,肩膀撞上一堵肉墙。
      方晏在她的身后,正寻着她方才观望的方向朝楼底下望去,她的脑袋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林琦惊问道。

      她发现方晏赤脚踩在地板上。
      方晏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扳正重新面对窗户,这回他们瞧见宝子了,她正围着一圈光秃秃的绿化带追赶一条狗子,而她后面有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在追赶她。
      尖叫声和笑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方晏附身拥抱住林琦,他宽阔的胸膛把她单薄的肩背整个纳入其中。

      林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个发烫的身体透过单薄的衣料把温度传递到自己身上。
      她不由地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住了。

      即使这是她多年来所渴望的拥抱,在这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发生,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方晏感觉到怀里的僵硬,他稍稍收紧双臂,下巴碰触到林琦的耳朵,下巴上一圈青蒿蒿的胡茬扎到到她的耳廓,她歪歪脑袋,方晏不明所以地又贴上去。
      “诶,你的胡子戳到我了。” 林琦慢慢放松下来,身体不再紧绷。
      “哦。” 方晏嘟哝道。

      在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林琦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和舒适感,这一刻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是心底的柔软处又倏忽间渗出一丝酸涩。

      “到底算什么呢?我们。” 林琦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嗯……”
      “嗯?”
      “好朋友嘛。”

      “好朋友会这样吗?” 林琦即便有所期待,也同时预期了不会听到想要的答案,可是听到这样的回答,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怎样?我没力气了,你撑着我点。”无赖到极点。
      林琦感到方晏真的把几乎一半的身体重量压到了她的肩上。

      “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这次想追根究底。
      “也许事情很快能结束了。” 他说,继续厚颜无耻地搂着人。
      “到底什么事?”
      “结束了和你说。”
      “唉,你总是这样……”

      楼底下,狗子宝子和胖小子都跑累了,三小只围在一处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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