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亦是月半圆》咕咚静静

105、第 105 章

　　隔着玻璃，苏阳看着外面的人，很想流泪，可是似乎太累了，她的心脏，连用力跳动都很吃力，也或许，是那颗心脏放下了，她也放下了，玻璃外的人带着口罩，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可是那双多情冰凉的眼睛，告诉她，他是谁，在昏迷的这段时间，苏阳做了很长的梦，梦里玻璃窗外的人，总会这样看着自己，她知道他看的人不是自己，是她的姐姐，她看到石榴树下的少年，清凉的眼睛淡淡的笑，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她看到地下室门口，他痛苦的眼神，嘴角还有红色的血痕，看到她，他嘴角弯起，眼睛里有水光，也有淡淡的温暖。他走过来，擦掉了他脸上的泪“姝姝，不要哭，哥哥没事，以后都会好的”他蹲下来，背着她一步一步的从黑暗的地下室走出来，直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感受到了少年微微抖动的肩膀，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哥哥，哥哥”她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没有回答她。
　　后来，她看到他在她的床前，他说“阿颜，放下吧，太痛苦了，你太累了”她看到眼泪从那双眼中聚满，然后溢出来，她说“哥哥，哥哥，不行，我不能，我不能丢下你”她看到他痛苦的趴在她的身上，无声的流泪，直到意识渐渐模糊，一大群医生快步走了进来，看到顾白神色紧张的跟在医生后面，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说“阿颜，你做什么都好，有哥哥在”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周围只能听到脚步声，慢慢的没有了声音，周围变成了黑色。
　　她再次听到周围的声音，慢慢的醒过来，周围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原来梦里的都是她的姐姐。
　　苏阳看着隔着玻璃的人，他的眼神变得清凉，她知道，他已经跟他的阿颜做完了告别。
　　盛清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擦身而过的人或焦急，或痛苦，或绝望，或劫后余生，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正高兴的，他一直是讨厌医院的，他永远记得那天血一样的夕阳，躺在他怀里的盛颜，他们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了，而是黄白如纸，他觉得他的血液都冷了，他不敢想，他害怕的无以复加，他觉得如果她死了，他也要死了，他们都活不了了，尽管后来盛颜救了回来，可是他再也不去医院了，在她住院期间他一次也没有再去，后来再去医院，是她要离开的时候，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这个医院真大，盛清走了消防通道，这个时间，医院里还没有上班，楼梯间空荡荡的没有人，黑色的阴影覆盖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显得孤寂冷清，虽然知道会在医院遇到熟人，但是没想到会是她。
　　“是要离开了吗？”卓叶问
　　“嗯”
　　“不说句再见？”她湿漉漉的眼睛下是弯起的嘴角，挤出来的笑容显得那样的无奈和孤寂。爱上一个人，原来只想让他看到她的快乐和美好。
　　“该说的都说过了，孩子做了吧”盛清叹口气，清冷的声线，柔软的语气，说着最冷酷的语言。这一句简单的字，像一把刀，直直的插进她的心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连时间都被无限延长，痛苦被放大数倍，像黑暗里张牙舞爪的怪兽，要把她吞噬。
　　“可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听话”第一次，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也许因为怀孕，她整个人都好像变的不一样，原来她除了像盛颜，也很漂亮，五官整齐，流着泪像小兔子一样。
　　外面的脚步声在这凌晨像加了厚布的铁锤砸在地上，沉重而悠长。盛清说完就继续往下走，留下卓叶一个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她靠着墙，勉强站稳，声控的灯有时间的限制，在她滑下去的一瞬间突然黑暗，一切那么及时，掩盖了她的痛。
　　盛清在这冷白色的天空下迅速出了医院，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深蓝色的棒球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在袋子里，徐徐的走出医院，融入这个凌晨的白色和匆匆的人流中，大家似乎都在向前走，有同路的人，也有暂时同路的人，谁也不知道谁的目的地在哪里，他薄而冷的唇紧紧地抿着，眼神在离开医院冷色调的灯光后就没有了温度，他的眼睛余光瞥了下一闪而过黑的发亮的汽车，几个倒影随着车子过去，匆匆倒下。又一辆车子过来，几个黑色的倒影变成了两个，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然后车子开过去，倒影重新倒下，盛清一直没动，知道过去第四辆车的时候，天边的冷白已经染上了淡黄，一缕缕闪耀的黄色的光，透过冷白的天空穿破云层而下，就在后面的人以为他还要等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盛清迅速的跳到了刚刚启动的车子，车主没有防备，车子惯性的向前斜冲出去，车主还在冷汗连连的状态，盛清已经迅速调下车子，在各种国骂和尖锐的喇叭声中，消失在路边的小店，后面有人虽然也试图穿过这瞬间拥挤不堪的马路，但显然，路的对面已经没有了人影，等他到了盛清消失的小店，当然什么也没有，后门是一个居民区，他望着一栋栋像纸盒子一样的窗户，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寒哥，跟丢了”
　　电话另一端，张亦寒笑着看着苏阳，布满血丝的眼里疲累一扫而光，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戾气，但转瞬，他又恢复如初，隔着玻璃的女孩，连笑都吃力，眼睛半阖的看着他，眼里有无尽的忧愁，张亦寒的心被通了一个个的窟窿，咕咚咕咚的冒着血，现在这些已经因为她的苏醒而渐渐的干涸。
　　他很害怕，害怕她不认识他，害怕她的心不是她的，而他也不是她的，但是他也很庆幸，至少，她醒了，只要她还活着，他永远会在她的身边，不管她是不是需要她，他永远是她的。这就足够了。
　　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来了，张亦寒看了眼，是一个陌生的来电，看到这个号码的一瞬间，张亦寒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一切即将豁然开朗，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张亦寒拿着电话，听着里面的声音，看了眼身后已经再次睡着的苏阳，不再担心她不会醒不过来，但是他的嘴角紧紧抿着，脸上的线条紧绷，手指渐渐收紧，但是胸腔里的心慢慢的活了过来，它强而有力的跳动，给身体里的血液注入活力，重新，它要来了。
　　张亦寒放下电话，重新隔了玻璃看了眼那个安静的睡着的女孩儿，跟金女士说了几句话，准备出去，走出两步，突然回头，看都金豆芽依然站在玻璃前，今天她穿了浅色的毛衣，头发软软的趴在肩头，脸色依然很差，可是又一层光薄薄的拢着，让她看起来那么不一样，张亦寒又走回去，叫了声，阿姨。
　　金豆芽疑惑的扭着头，等着他说话，那样子倒是跟苏阳平时发呆的时候一模一样。
　　“您是一个好母亲”说完张亦寒重新走进了光影里，
　　他想，最终这一切将要结束了。
　　他想，一切将要回到最初。
　　不，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想，心里裂了一条缝，粘稠的蜜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