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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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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道比官道难走多了,到处都是浅坑,避无可避,坐在车板上的三人不得不扶着车夫座扶手。
小道走着走着,从勉强能容纳两架马车并驱,到仅能塞下一辆马车。
两侧杂草争先恐后的伸出边缘锋利的纤长叶片,奚翎往中间缩了缩。
有叶片的实在太长,奚翎只得用扇子柄挡住一二。
腾碧霞身子不断地左右躲避,忍无可忍道:“哥,你拿剑清理一下啊,这叶子割到我了。”
腾赤云道:“好好。”
骑马在前头的北煜瞥见后面的惨状,拔出暗风修理叶子。
偶尔回头时与奚翎对视上,奚翎隔着雨帘冲他笑了一下,还顺道眨了眨右眼。
北煜回了个客气的微笑,头又转回去了。
这些天来,他们都如此度过。
奚翎抱着果子提野味要北煜帮忙拿时,两人一起去找干柴时,北煜帮月袭夜擦洗马身和蹄子,他在一旁帮忙刷毛时,北煜都这么笑。
回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北煜应对奚翎微笑的方法除了假装看不见,就是点头。
北煜这小子,在坦然面对自己这一块大有进步啊。
奚翎的银色牌子坠下来,随着马车的晃动撞击着车板。
“哗啦——”
马车后方传来大型活物经过草丛发出的声响,奚翎扒住车厢边缘往后看。
他还以为是野猪昏了头跑到这里,没想到是一个全身是草的人形活物!
奚翎回神,在朦胧的雨中努力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若不是奚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山精鬼怪,他一定会吓一大跳。
他见满身绿叶的活物追着马车跑,边跑边喊道:“诸位少侠停一停车,救救我罢!”
腾赤云大声“哇”了一下,颤抖着嘴唇道:“这、这是木妖还是草妖?糟糕,我没带符纸出门!”
北煜想让月袭夜掉头,可惜这条小路实在是太窄了,要掉头只能钻进林子里。
人形活物道:“在下也是武盟之人,被人追杀至此地,在下恳请诸位少侠救一救我!”
他们走镖之人,自然是运镖为第一重,然而遇上有难之人不帮助,有违侠心。
腾碧霞与兄长和奚翎对视一眼,拉住缰绳:“吁——”
奚翎与北煜走至“草人”身前,腾家兄妹握着武器,警惕周围动静。
他们若是出来游玩,一身轻松,到不用如此谨慎。
“草人”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武盟牌子递过来。
北煜接过摸索一番,朝奚翎点头,还回去。
“草人”把牌子塞回衣服里,站直了身体。
这人是个壮如黑熊的汉子,比奚翎北煜高了半个头。
头上顶着自己编的厚草帽,身上的草衣应当也是出自他之手,编法极为混乱,但看起来还蛮结实的。
奚翎只简单报了他们四人的姓氏,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免贵姓邓,名先梧。”
壮汉甩甩头,将脸上的雨滴甩掉一些,道:“在下前几日刚出明玉城,就被守在此地的四个玄级蒙面人袭击,幸亏我趴在一个坑里,用草叶掩盖住自己的身子,才免遭一死。”
奚翎问:“那些蒙面人可持有弯刀,还使用暗器?”
“没错没错,哎哎,你们怎么会知道?”邓先梧瞪着牛大的眼睛看向他们,“难不成你们也被追杀?嗐呀,完了完了,蒙面人要是知道咱们聚在一起,那可不得笑掉大牙!”
北煜止住他的话头,道:“我们急着赶去明玉城,阁下若不是一路的,还是等其他人来助你罢。”
“别别别,我也要回去!”
邓先梧一拍大腿道:“我要回去救人,很急!”
“既然你如此着急,为何不自己回去?”奚翎问。
“昨日我也以为那伙人走了,走林道赶回去,不曾想那伙人还在寻我呢!”
北煜问:“那阁下想如何?”
邓先梧挠头道:“可否让我进车内避一避,我不暴露,他们也不会找上你们。”
奚翎和北煜有些为难,转过头去,后方探头看过来的腾家兄妹也都拧着眉。
绿色人影一矮身,奚翎连忙回头戒备。
却见邓先梧双膝跪地,给他们拜了一拜。
北煜拉起他:“邓兄莫要折煞我等。”
邓先梧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比他们所有人都大,担不起这么大的礼。
“邓兄请起,你要救谁?”奚翎问。
邓先梧本想跪到他们同意,谁知这黑衣少侠单用一只手就把从地上提起来了。
他被迫站起来,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相好的。”
“她在城内吧,应该很安全才是。”奚翎问。
邓先梧猛地摇头:“不,她现在很危险。这长长的故事要从去年开始说起了......”
见他一副短话长说的样子,腾碧霞先炸了:“停停停,阁下先上车再说,我们很赶。”
邓先梧大喜,膝盖一弯,又想跪下磕头,被北煜架住胳膊往上抬。
镖头都说可以,几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邓兄在车厢内避一避罢。不过有个前提,我们要搜一搜身,以防万一。”北煜道。
邓先梧连连点头:“自然自然,不过你们莫要凑太近,我怕熏着你们。”
四人:......
北煜留奚翎陪着腾碧霞守着马车,自己与腾赤云跟着邓先梧去树林里搜身。
马儿们原地休息一会儿后,又冒雨上路。
“呕——”腾赤云在手扶着马车车厢,不住地干呕。
邓先梧风餐露宿这么久,他身上不是汗馊味就是衣服半干的气味,混合起来特别冲。
“腾弟,你还好嘛?”邓先梧尴尬道。他人高马大,抱膝成一团缩在车厢一角,那模样莫名有些可怜。
为了避嫌,他的剑用布捆好,丢在马车另一头。
腾赤云刚想说无事,胃部一阵翻涌,他又转过头干呕。
奚翎轻拍腾赤云背部,接过话头,问起正事。
“那是一个风和丽日的冬日,我策马在明玉城的河道边......”
邓先梧说得极为详细,他把如何见到他的相好、如何与她相知交心、如何互定终生都讲了个遍,居然还意犹未尽,还想把他们怎么规划将来都讲出来。
奚翎脑子涨疼,他捋了捋,就是他相好的是个俏寡妇娟娘,一个多月前被明玉城首富何廉看上了。
何廉年过半百,一身耷拉肉,不仅言语调戏娟娘,还对她动手动脚,邓先梧怒火中烧,也不管对方是谁,把人往死里揍。
这一揍,就把何廉揍到床上,躺了一个月。
而邓先梧也被官府抓进牢中,挨了些刑。还好他皮糙肉厚,此事也是何廉先挑起,官府看在武盟的面上,没下死手,最多延长关押时间。
前几日,邓先梧的镖队即将运镖,他只得出城。
没想到出城就遇上追杀。
奚翎问:“邓兄确定是何廉做的?”
邓先梧哼道:“不是他能有谁,这人睚眦必报得很,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他了。
我随镖队周游四方,听一个好友说,近几年到处又达官显贵买凶杀人的事,本以为是假的,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为他们杀人的对象。”
他又道:“唉,早知如此,在与娟娘定终身时就该让她搬家!”
奚翎问:“进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劝她与我一起走,隐居山林。”邓先梧对将来充满希望。
此话题到此为止,几人开始闲聊。
邓先梧行走江湖十几年,见了许多事,到处都能交到朋友,靠的就是会讲话的嘴。
他坐在车厢里闲得无事,给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讲这些年发生的趣事。
比如富家小姐比武招亲,一侠女打败所有男子,小姐不顾爹娘反对,与侠女在庙中成亲,共赴江湖。
比如京城最大的青楼,其花魁是个男子,却艳压群芳,许多不好男风的大人物都被他迷倒。
花魁卖艺不卖身,却没有一位客官对此不满。
再比如一座城内,有许多客栈接连发生盗窃案,门窗紧锁的厢房也被偷,官府搜了许久,最后犯人“家属”主动报案,犯人是只猴子!
……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对邓先梧的防备卸了一半。
临近午时,炽热的阳光才撕裂云层照下来,凉意被闷热取代。
他们在一处仅有一臂宽的小溪旁停下马车。
奚翎绕此地一圈,未发现其他人,大家才让邓先梧出来活动。
邓先梧自告奋勇:“我去取干柴,顺便打野物。”
“邓兄,莫要去太远了。”腾赤云提醒道。
邓先梧应了,在草地上蹲着走,没一会怀里的木柴就叠了半身高。
北煜把马牵到嫩草处,他腾赤云照看马车,腾碧霞寻空地准备生火。
而奚翎与往常一样去林子里寻找野物。
今天说野猪就有野猪,还是长了几个月的猪仔。
奚翎蹲在树上搓搓手,“既然碰上我,那就是‘你命由我不由天’了。”
一刻钟后,奚翎一手牵拉野猪蹄子,一手抱着带着雨滴的野果从林子里走出来。
不出意料,离的最近的又是北煜。
“阿煜阿煜,快帮帮我!”奚翎半拖半提着野猪走过来。
野猪浑身都在扭动,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
北煜早就知道他回来了,这野猪“嚎嚎嚎”一直叫,在寂静的林子里分外刺耳。
他放下马刷,迎上去就要接过奚翎手里的果子。
奚翎歪身子不让他碰,低头点了褐底灰竖纹的野猪,眉眼带笑道:“阿煜力气大,把这只猪拖过去吧,我快撑不住了。”
北煜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接过野猪蹄子一提,轻轻松松拎到溪边。
奚翎笑嘻嘻的跟在后边,跟他讲自己怎么捉到它的。
腾碧霞那边早就升好火了,邓先梧看着北煜奚翎,回头问腾家兄妹:“他们俩关系真好,是一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