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月而归》舒月白

3、久违的拥抱

　　第二天上午江晚南照旧去了一趟培训班，下了课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去了酒吧。像是惯性使然，刚到酒吧，她便不自觉地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顾未的身影。这种又想见到又害怕见到的心绪，真的是矛盾至极。

　　到了后台，没有鹿晓晓活络气氛，大家看上去似乎都不是很愿意与她搭话。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有萧逸舟凑上前来，痞气地笑着问：“江晚南，你怎么保养的？一大男人的皮肤这么细腻白嫩？看得我都忍不住想伸手掐上一把。”

　　其他成员纷纷吐槽：“我操，你小子是单身久了有毒吧！饥不择食了？”

　　饥不择食？

　　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像是跟骂人一样。

　　江晚南看萧逸舟一眼，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别这样，我可是很直的！”

　　萧逸舟叹口气，故作失落地咂咂嘴：“你说你长得这么俊俏，要是一姑娘就好了，我铁定追你！”

　　江晚南心里腹诽：我本就是一如花似玉大姑娘，好吧！

　　没看到鹿晓晓的身影，她放好自己的东西后便随声问了句：“晓晓今天怎么还没来？”话音刚落，周围乐器声全停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像是有点责怪的意味。昨天那个贝斯手阿勒也不知是抽什么风，猛地将贝斯扔在地上，“哐当”一声，猝不及防，吓得江晚南一惊。

　　“操！妈的，孬种！”阿勒不屑地吐出这几个字，从江晚南身边擦肩而过，还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她。

　　她被撞得一个踉跄，不解地看着大家。本来她也是昨天才来，和大家都不熟，阿勒这样一来，周围氛围瞬间一片死寂，她更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萧逸舟见状，皱着眉拿起手中的鼓槌，猛敲了一下鼓，说：“都干嘛呢？等会不登台了？”说完后，便自顾自地敲了起来。其他人也立马都开始进入状态，留下江晚南独自茫然。

　　其他人都没再抬头，只有萧逸舟朝她示意了一下。江晚南也立马心领神会，开始开嗓、顺词。

　　大概半个小时后，阿勒进来了，还是没好气的从江晚南身边经过。一直到快登台的时候，鹿晓晓才姗姗来迟，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也没怎么理会其他人，就单冲江晚南打了一声招呼。

　　今天登台后，现场的反响还是和昨天一样，大家似乎都颇给江晚南面子，她一上场，整间酒吧就热闹的不行。没有见到顾未的时候，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三首歌的时间还是挺快的，这是她和鹿晓晓的约定，她每天只唱三首，一来，她住的地方有点偏，回去太晚没有地铁；二来，她这几年来胆子是越来越小了，确实不太怎么敢走夜路。所以，一到晚上，她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但是今天的贝斯手阿勒真的是一言难尽，不知为什么，似乎是故意和江晚南作对一样，总是显得那么的“突出”，害她好几次差点赶不上调。下了台，鹿晓晓直接爆发了。她毫不怜惜地将那么贵的吉他扔在地上，破口大骂：“阿勒，你他妈是不有病？存心的？”

　　阿勒这回倒是一句话没说，只气鼓鼓地将贝斯随手一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鹿晓晓偏是不依不饶：“你他妈爱干干，不干滚蛋！”

　　阿勒听到这话也来气了，“腾”一下站起来，大吼着：“就他妈为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我他妈哪里比不上这个小白脸？”

　　他的手直戳戳指着江晚南。

　　江晚南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负责任的混蛋？小白脸？

　　“是我做了什么吗？“江晚南疑惑地问。

　　鹿晓晓走过来牵起江晚南，说：“没事，别理那个神经病，我们走！”

　　阿勒看晓晓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亲昵地挽着江晚南的手臂，昨晚顾未打电话时说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昨晚下班晚了，临走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顾未打电话说江晚南否定了和晓晓的恋爱关系，他便连夜去找晓晓，让晓晓远离这个没担当的混蛋，结果被晓晓当成神经病一样骂了一顿。而这个江晚南，凭什么一边享受着晓晓对自己的好，又一边否认和晓晓的关系，还装出一副自己很无辜的模样。阿勒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冲上来，一把狠狠揪起了江晚南的衣领。

　　“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你敢不敢把自己昨天对顾大哥说的话重复一遍？”

　　鹿晓晓见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捶打着阿勒让他放手。

　　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阿勒一直以来对晓晓的那点心思，也因为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有点护犊子那味，所以，谁也没阻拦。江晚南要开口解释，可是阿勒力气太大了，这衬衫领子又高，她有点勒得慌，憋红了脸才说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逸舟刚想出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先他一步，一把推开了阿勒。顾未胳膊上青筋暴起，一张脸紧绷着。

　　“没事吧？”他双手撑在她的两肩，急切的声音里满是关心。这句话穿透耳膜，与记忆深处的话语重叠，魔咒般狠狠地砸在江晚南心上，那种原本被压抑了很久的躁动因子在这一刻又开始不停地叫嚣起来。

　　江晚南摇了摇头：“没事。”

　　顾未细心地帮她理了理衣领，对阿勒说：“都说你不长脑子，难怪这么久都追不到晓晓。江晚南哪里像个男人了？”

　　真是打蛇打七寸，这短短的数句言简意赅地羞辱了阿勒又解开了这场乌龙。

　　此话一出大家都面面相觑，阿勒也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着晓晓小声埋怨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解释清楚。”

　　晓晓冷哼一气：“我犯得着跟你解释吗？”

　　江晚南看着晓晓对阿勒的态度，再看看阿勒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的，有点想到了当年卑微的自己，原来，当对方不爱自己的时候，你这样没有自尊的爱只会遭到嫌弃甚至鄙夷。

　　萧逸舟一听江晚南是女的，倒是开心到不行，他笑着打圆场：“哎呀，误会误会，大家都是好哥们，不计较这些。要么等会攒个局一起乐呵乐呵，难得今天我们人这么齐。”

　　鹿晓晓看顾未那护犊子的劲，八卦的心思上来了，也随声附和道：“我觉得可以，晚晚，你可以吗？”

　　江晚南下意识地看了看顾未，他和自己站的很近，他刚才的举动属实令江晚南意外，不过，他的温柔，她也是享用过的，想到这，她心里不由一阵温暖。见他没表态，江晚南便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去了一个包间，刚坐下来没多久，鹿鸣也来凑热闹了。

　　鹿鸣看到江晚南后故作姿态地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声调拔高：“你……你不是当年那个小学妹吗？”

　　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鹿晓晓主动出声：“哥哥，你们也认识？”

　　江晚南脸红一阵白一阵，顾未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坐在一旁。江晚南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一刻，她和顾未彼此心照不宣安在脸上的面具，要被这个不睁眼的学长彻底撕下来了，她连忙说：“鹿学长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鹿鸣不搭理，继续作妖：“哎，不至于！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也就是当个趣事随口说说而已。”

　　趣事？

　　鹿晓晓想起顾未这两天反常的厉害，多少年不出现在酒吧的人，这江晚南才来两天，他就像个无业游民般每天过来逛一逛，又是送人家回家，又是替人打抱不平。这趣事可真不一般。

　　兄妹二人像唱双簧似的，你来我往，根本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哥哥，什么趣事啊？”

　　“就上大学那会子，这小学妹猛追过顾未一阵子呗！”

　　猛追？

　　江晚南听到这脸像一个红柿子，不安地拿起面前的酒杯猛喝一口，这酒一入肠，偏偏感觉脸更热了。

　　鹿晓晓认真道：“然后呢？”

　　鹿鸣：“没有然后了啊！顾未这人，眼睛他妈长头顶上了呗，瞎了眼辜负了我们这貌美如花又热情似火的小学妹……”

　　鹿晓晓以为两人之间应该会有一段罗曼蒂克的过往，她万万想不到是顾未辜负了晚晚，那这样一来，江晚南岂不是很受伤？

　　话说到这里，江晚南再也坐不住了，她脸色难看，找借口去了厕所。鹿晓晓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两人进了厕所，鹿晓晓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你以前追过顾未？”

　　江晚南眼神放空，点点头。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那现在在这里工作，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江晚南笑着摇摇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人家都早忘了，我何必自寻烦恼？”

　　鹿晓晓噘着嘴带点怨气道：“那可说不准，他这人啊，心思深着呢。其实，这酒吧是我哥和他合开的，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也是这里的老板，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做着不舒服，就告诉我，不用有顾虑，明白吗？”

　　江晚南笑得温和，抱了抱鹿晓晓说：“都过去了，不为别的，我还真的指望在这里买米下锅呢！”

　　再回到包厢时，里面已经转移了话题。阿勒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着江晚南说:“真是对不住了，我向你道歉。”

　　江晚南赶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会的阿勒怎么说呢，没有了那股子戾气看上去有点憨憨的，他小心翼翼看鹿晓晓的眼神，竟然让江晚南觉得可怜。这样小心翼翼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神态，江晚南再熟悉不过了。

　　她侧头问萧逸舟：“阿勒喜欢晓晓多久了？”

　　萧逸舟也靠近江晚南：“很多年了吧，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很多年？

　　深情到底还是不值钱。

　　江晚南在听到这句很多年后，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顾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正好也在看自己。

　　江晚南连忙别开视线，萧逸舟想抽烟，便拿出一根点燃。然后看了看一旁的江晚南，坏心思瞬间来袭，他将自己抽了一口的烟递给江晚南，“来一口？”

　　江晚南摆了摆手拒绝了。

　　“怎么？不是大老爷们烟都戒了？昨天不是抽的很带劲？”

　　“可这根沾上了你的口水……”

　　两人相视一笑，“真是暴殄天物，给你一个间接和我接吻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

　　顾未坐在内侧，始终缄默着。他看到江晚南对着萧逸舟笑，对着阿勒笑，对着在座的所有人笑了，但唯独对他客气又疏离。

　　……

　　突然，他站起来，像是宣誓主权般，径直坐到了江晚南身边，隔开了萧逸舟和江晚南。

　　江晚南瞳孔放大，难以置信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慌乱中她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意料之外，顾未也伸出手，她触碰到了他的指尖，瞬间一股电流，袭遍她全身。

　　江晚南的手还僵在半空，顾未的心也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明显的慌张、躲闪，这样是不是证明她仍旧在乎自己呢？

　　鹿晓晓见状，本想起哄，但又怕江晚南尴尬。她这边刚做完心理斗争，鹿鸣便端着酒杯红着脸打趣说：“顾未，你他妈能不能不勾引人家小姑娘？”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鹿晓晓恨铁不成钢，大喊一声：“哥哥，你喝醉了，赶紧走。”

　　鹿鸣无情地打断自己的妹妹，兴致高昂地建议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无聊的吃瓜群众自然乐不思蜀，一众复议声中老套又屡试不爽的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了。

　　第一局鹿晓晓不幸中枪，她选择了真心话，鹿鸣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问：“在场的男士谁最帅？”

　　鹿晓晓差点暴走，等半天就问这么臭屁又没营养的话题，她白眼一翻，“这还用说，除了顾大哥那就是萧逸舟，怎么也轮不到你吧？”鹿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鹿晓晓恶狠狠道：“得亏你是我亲妹。”

　　一阵欢笑声中，游戏还在继续，江晚南真怕轮到自己，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局躺枪的是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看众人各有心思的脸，她真害怕大家问出什么自己很难以回答的问题，索性大着胆子选了大冒险。惩罚她的人是萧逸舟，江晚南屏住呼吸等待着。

　　“拥抱一位在座的异性。”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萧逸舟笑嘻嘻地看着她，江晚南牙齿狠狠地咬住下嘴皮，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这……抱谁都不合适啊！她眼珠子在几人之间来回巡视，鹿鸣喝了一口酒说：“这还有什么纠结，快去抱一下你的顾未学长啊！多么好的机会。”

　　此话一出，萧逸舟的笑容收敛了很多，他立马张开手臂，“那多不合适，来，我让你占个便宜。”大家哈哈笑起来，鹿晓晓还挺替江晚南捏把汗的，倒也好奇她会怎么选。

　　江晚南看了看张开双臂的萧逸舟，又看了看沉默坐在一旁的顾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自私的念想，就这一次，她想拥抱一下自己的光，以玩闹的方式！想着，她的身体已经很诚实的选择了顾未。江晚南突然的拥抱令顾未始料未及，他嘴角扯出一抹甜蜜的弧度，凑近江晚南，长臂一伸，将她勾到怀里，用气音低声说：“江晚南，好久不见。”

　　这才是他认识的江晚南，热烈又大胆。

　　萧逸舟放下自己张开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