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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提携玉龙为君死 ...

  •   “天亮后,我们便都是亡国奴了。”濮阳清尘望着帝都满城的火光,喃喃自语。第一次,可以没有任何杂念地俯瞰整个京都,守护这么久的地方,曾经也灯火辉煌。
      自战争初起至今,戚国经受长达八年的战乱纷扰,就在今夜,一切彻底结束。
      “只是亡国奴吗?”濮阳清正望了眼身边的胞弟,声音低沉,平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
      濮阳清尘扭头看了眼兄长,转而一笑应到:“是政治罪犯。”他目光重新放往远处,静静添了句:“最高级的罪犯……”
      召国作为侵略主力,在最终关头被暄国釜底抽薪。不论最后冲城者是召国还是暄国,对于戚国人民来说没有本质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暄国先锋军队的入驻,召国对戚国百姓的烧夺抢掠没能十分放得开,尚未来得及屠城。可能,这也是此场战争带来的唯一好处。
      暄国动用最少的兵力,消耗最少的物资财力,却成了此次讨伐中的大赢家。召国军队也只能含恨抢掠一番,不甘心离去,如今兵力短缺,与暄国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也由此看来,众国之间的联盟也随之崩解。
      “这三年,我设想每一天都是今天。现在的处境,失去这个国家对于这儿的每个人来说,是一种解脱。”濮阳清尘淡笑回应,“撑不下去了。”
      “我仍不知道,你劝佑淳投降是对是错。”
      濮阳清尘眼光暗淡却十分坚定,没有正面回答哥哥的话。
      “不投降也阻挡不了被灭的结果,与其用最后的根基对抗,不如放弃一个人的皇位,换来百姓太平,也算用尽最后一点价值。”濮阳清尘看了眼手中的笔,如今,再也用不上了。
      在这场灾难中,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佑淳,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个决定,是作为战败国向各国投降,直面先皇所留下的一切苦难。
      濮阳清正看着他将玉笔一折为二,微有些诧异。这支笔曾经决策过戚国上下大小事宜,经过三代人的传承,最终随着戚国的灭亡折断,是不是也算终得其所?
      “哥哥,武将比文臣,在乱世更容易活下去。”
      濮阳清正领悟到他的意思,问道:“你想做什么?”
      濮阳清尘将折断的残笔埋入脚下的土中,随后弹去袍上的尘土,坚定说道:“佑淳不该死,罪魁祸首不是他。自濮阳奇沁之后,再无明君,先皇才是灭国的罪人。哥,雁国是个好去处。”
      濮阳清尘简单的告别大哥濮阳清正,孤身进了城。
      看着他的背影,濮阳清正百感交集,弟弟濮阳清尘厚黑之学,炉火纯青,武将比文臣,确实更容易活下去。但濮阳清尘不仅是文臣,还是一个没有底线的谋臣,现在的处境,怎么看都是自己比他更危险。
      此时天已蒙蒙亮,在暄国的后备军队进城之前,召国的军队已经匆匆撤离。
      城中留下被抢掠烧伤的凄惨景象,城中平民老百姓为了生存,红了眼争夺残余的衣物粮食,老老少少,互相拼命。一时间,心酸惆怅之情油然而生。
      战争是众恶之鬼,摧毁家园、践踏人性,人也变得不再是人。
      “于昔容倒也识相,果真未伤城中百姓的性命。”一队暄国军马浩浩荡荡进入城中,看着面前萧条破烂的景象,为首的调侃说道,此话引得身后两个副队一片哄笑。
      濮阳清尘素袍蔽身,静静站在一侧低垂的屋角,未引起首将人马的注意,见他们逐渐走远,方才转身拐进一条小巷,远离交通主道。
      从小巷后门悄悄进入庭院,半年未归家,府内景象自不会好看。因内忧外患国情动荡,自己不得不四处奔波无暇回府,哥哥濮阳清正长久驻扎边境战地,鲜少归家。
      二人商量后,遂于半年前遣光府中家丁仆役,自此府中再无人打扫。堂堂戚国镇明府,无人看管下逐渐废弃。看着府中尘埃铺地,蛛网遍梁,心中苦楚不言而喻。
      濮阳清尘从书房寻出过往珍藏的书画,逐一搬到院中,燃起火盆,一页一页,一卷一卷投至燃烧正旺的火焰中。那些作品,一笔一划都如此熟悉,眼睁睁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宁愿亲手将心血烧毁殆尽,也不愿落入贼子手中,或遭虫蚁啃噬,这是文人墨客最后的骨气。
      濮阳清尘慢吞吞烧着,动作不紧不慢,根本不着急。
      突然,庭院正门被暴力撞开,冲进来一堆兵马两排站齐,随后一位身披戎装,头盔遮面的暄国将领信步走进,见濮阳清尘正在焚烧字画,光从装裱的材质及书卷的纸质来看,猜到价值不菲。
      那人忙大喝道:“住手!”
      自士兵破门而入,濮阳清尘一直保持着动作,静静将剩余的字画投入盆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为所动。
      “我叫你住手!”银装将领再次大喝制止,一个箭步冲过来,怒踢火盆,阻止他继续烧毁。
      濮阳清尘手中握着最后一副完好的画卷,似乎不打算投入火盆。
      银装将领从他手中很容易夺来画卷,展开一看,如捡到宝一般,眼神甚是欢喜,但看到其他已经化为灰烬的字画,不免有些痛惜,怒气更甚。
      “站起来!”那人凶狠命令到,甚是咬牙切齿。
      濮阳清尘神色平静,他并不怕死,不代表他要自讨没趣去寻死。
      “戚国男女大多相貌不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出奇的白。而皇室中人,更是其中极品。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打量着濮阳清尘,这个看上去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看起来并不简单。
      “免姓濮阳。”
      得知姓氏濮阳,似在那人意料之中,他只是奇怪,除了宫中的阶下囚,其他的皇室早已在闻到风声时,收拾细软珍宝逃跑了,为何还有余党留在城中,当真不要命了。
      银甲将领瞥了眼手中字画的署名,正是濮阳清尘。世人都知,濮阳清尘的书法作品,只留署名不加印章。
      将领本是代替暄帝,到传闻中的镇明府运走珍品字画,现在倒好,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自己拍着胸脯保证,会把所有珍藏佳作完好无损取回去,现在如何交差?一进门看到他烧光字画,本想一刀砍了他,但看到他长得好看,一瞬间就“释然”了。这样杀掉他,委实有点下不去手。
      将领看了看手中最后一幅字画,又打量了眼濮阳清尘,正色道:“既然是你烧毁的,那只好带你回去交差。来人,押走。”
      旭阳殿内,拓跋御炎居于高位,盯着桌上的卷轴迟迟不表态,这是钟离川唯一带回的字画,大殿一阵沉默。
      钟离川有些沉不住气,心里有些着急。
      又过了半饷,拓跋御炎方才开口:“烧毁字画的人,可已就地处置。”
      “回陛下,臣只将他关押起来,此人乃皇室宗亲,便没有草率处置。”钟离川继续说道,“况且,‘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一向粗爽豪气的钟离川,此刻文绉绉起来,甚是不伦不类。
      戚室濮阳人,玉貌纤腰窕。这句各国流传的俚语,钟离川这次戚国之行,算是见识到了。
      拓跋御炎哼笑嘲讽:“各国的王公贵族,都把拥有白皙貌美的濮阳一族视为财富的象征。此次战役,召国带回最多的便是戚国濮阳氏。这人既然有濮阳清尘的独一画作《探梅》,想必二人尚有交情,你带他前来,孤有事相问。”
      没等太久,濮阳清尘步伐沉稳,径直走进大殿。拓跋御炎仔细审视着他,刚过舞勺之年,泰然自若,肃清平静,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度。
      心中猜到他的身份,内心反倒镇定下来。
      作为俘虏,濮阳清尘既不跪拜亦不说话,眼神平视前方却毫无焦点,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少年。
      这个大殿,濮阳清尘再熟悉不过,现在却作为一个战败国的俘虏等候发落。
      拓跋御炎久久看着这个人,大殿重归安静。
      他缓缓问道:“诰命谋臣濮阳正玉你可认识?”
      濮阳清尘头也不抬,心中盘算道:“正是先父。”
      拓跋御炎笑意有些高深莫测:“濮阳清尘,你若早生十年,戚国也不会如此。”
      濮阳清尘闻言,一瞬间泄了气,无奈笑道:“我不过是个读书人……”
      拓跋御炎眼神格外精明:“能作出让一国之君弃械投降决定的,可不是一般书生。名震天下的谋臣濮阳正玉育有两子,一名文臣一个武将。武将濮阳清正打巫严,灭杨枚,伐前燕,单挑大云第一将,声名在外。文臣出师不久,但能大谈国策小谋细节,高瞻远瞩难得糊涂。在戚国覆灭还敢游离在外的濮阳氏,想来只有你了。”
      濮阳清尘微微一笑:“如今已成亡国俘虏,无意其他,不再言政。”
      很难想象这句话能出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之口,这等老气与虚与委蛇,和他年龄十分不相称。
      拓跋御炎的意思已经很明了,想将此二人收为己用,他宽厚仁义、招贤纳士的名声在各国已经传开,自认算得上当代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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