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建筑师的浪漫法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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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惟清31岁的这一年，对她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
海南的酒店终于建成了，开业的日子赶在了国庆节。
余老板被颜总邀请一起去参加剪彩仪式。于是余老板带上了宋惟清，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宋惟清有点紧张，虽然在建筑落成的时候她已经去过很多次，不过那时候室内和景观都没有完全做好，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如今她站在酒店的门口，而迎宾正带着标志的笑容迎接他们。
略带古韵的入口处有一块巨大的金属雨棚，她想起自己为了雨棚铝板分割的对位关系前前后后改了5次图纸；又为了隐藏铝板分缝之间的胶水想了很多办法去修改幕墙的节点；虽然有时候也会想平常的人真的会注意到距离地面足足有5米高的雨棚上的这种细节吗？可是身为建筑师，总会忍不住想要更精细地考虑每一个细节。
随着雨棚视线延伸进去，就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框景框住了一片蔚蓝的海洋，像一幅巨型的油画，给人以强烈的色彩印象。那时候她推敲了很多次这个框景的比例，再高1000mm，或是再宽300mm，一点点对比，一点点想象。推敲比例，是一个建筑师在反复多次的推敲中应当学到的最重要的本领。不过很多时候，空间比例却总是会因为平面的要求、层高的要求而变得奇形怪状。身为建筑师，如何利用各种手法将这个比例变得合理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乘坐着位于两侧的观光梯垂直向上。观光梯外罩着格栅，光线隐隐约约的透进来，洒落在地上。同行的人忍不住问：“怎么花了大价钱做了个观光电梯，却什么也看不见？”余老板解释说：“一直直白地就给你看海，是个人都会看厌的。但是你要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那就让人更感兴趣了不是？有收有放，曲径通幽，这才是奥义。”营造建筑的故事感，让空间变得有趣，也是建筑师们的心思所在。
电梯门一打开，位于顶楼的大堂就映入了眼帘。宋惟清上次见到这个大堂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光秃秃的混凝土空壳。如今室内一布置，真是令她眼前一亮：天光从中央圆形的天窗洒落，凝聚所有人的视线，温暖的木质天花泛着柔和的灯光，与中央那尊雕塑交相辉映，瑰丽豪华的感觉一下子就充盈了整个空间。宋惟清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枉费她千辛万苦和结构磨破嘴皮子、绞尽的脑汁才拔掉的几颗柱子。和结构的博弈也是一门建筑师们必修的课程——想要保证空间效果，就得减少柱子，可柱子少了，梁就会变高，净高又会不够，于是来回拉锯、讨价还价，这可比清晨的菜市场刺激的多。
建筑师们总有很多想法，然后又会想更多的办法想去实现他们的想法——他们会希望细节更精细一些，空间更有趣一些，比例更协调一些，形体更干净利落一些。
这是专属于他们的浪漫，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法则。
接着，一行人绕过金碧辉煌的大堂，又参观了客房的区域，乘着电梯回到了地面。时间就差不多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候。
宋惟清在台下看着颜总剪彩，想起第一次见颜总时自己紧张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在那个卫生间里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因为那是她第一次靠自己鼓起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天才，也知道自己的勇气来之不易，更明白自己需要更加努力才能成功地击败旅途上的恶龙。
而这两年以来，她也一直在努力。
比如，在得罪了所有直属领导之后，凭借和涛大师的完美配合，终于努力评上了中级建筑师；再例如，在外公去世之后，凭借自己孜孜不倦的劝说和周纵凌财力的支持下，终于让她妈妈专注于经营一家咖啡店而顾不上再管她的事了——重建母亲的社交信心，她觉得可能是让她不再执着于家庭权威的一种方法，事实证明，确实挺有效果。
而最让她得意的就是，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建成“作品”——海南酒店以及周爸爸的私宅。
她替周爸爸完成了那件送给茹顾的礼物，从建筑到室内再到景观，一切亲力亲为。繁忙到周纵凌百忙之中回来却常常只能独守空闺。而当她真正落成的那一刻，宋惟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参与的项目和主导的项目，也许差别就在落成的那一刻。
在她看到她们落成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疯狂地心动，为这个建筑的每一个角度——在她眼里，那间300平米的农村别墅优雅地像一所宫殿。
而当她做的那个住宅的建成照片传过来的时候，她除了看到粗糙的施工痕迹以外，脑海里却没有太多的想法。
努力不一定会有效果，但想要有效果一定要努力。
她的目光又看向余老板。
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余老板顶多算个勉强及格的老板——毕竟为他打了7年的工，依旧没能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不过她还是学到了很多，至少那些建筑师的基本技能都已经在无数的深夜里练的炉火纯青。
所以，她提出了离职，在来海南的前一天。
她站在余老板面前，态度虔诚地递上那封写了7年的辞职信——对她来说，过去的每一分钟忍耐和每一分钟坚持，都是为了这封辞职报告，因为人总要向往更高的舞台。
余老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亲切地问她，那接下去打算去哪里。
宋惟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打算。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周爸爸私宅的建成以后，他的一些朋友慕名而来，也想让她做个设计。她反复地权衡，觉得让自己出去闯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也许并不会成功——厉害如余老板也是创业了三次，事务所才有了现在的规模。不过撞个南墙再回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再回设计院嘛。
她如是想着，嘴上却说：“我就是想休息休息。”
余老板了然地笑笑，他看着她认真且充满斗志的眼神，明白她根本不是因为工作的疲惫而选择离开，而是因为有了更高的目标。不过他也懂，留条后路嘛，这都是他玩剩下的。
出了余老板的办公室回到座位上，她又向涛大师告别。
涛大师有些惊讶，跟了他两年，宋惟清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建筑师了，虽然理论上还是没能评上高级建筑师，可再坚持一两年肯定可以。
他还有些惋惜，因为和宋惟清配合做项目真的很愉快：她坚实的工程基础，不但能给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奠定基础，又常常提出具有审美的意见，所以很多时候他只需要提出个大概念，宋惟清就能把它们实现。
宋惟清低头笑了笑，一脸真诚：“这两年跟着你做项目，我真的学到了很多。谢谢。”
“我才应该谢谢你，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授人以渔者，最是值得敬佩。相比于彭鹏的打压，涛大师则是近乎无私地手把手教宋惟清如何从无到有地生成一个方案概念、如何掌握甲方的心理从而交出让他们满意的答卷。
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刚入行之时遇到的领导就是涛大师，那她的成长会不会更快一些？不过那样的话，也许她就不会学到很多工程上的基础问题——毕竟万丈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皆根基。
总而言之，万般皆际遇。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在哪里，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剪彩仪式结束以后，宋惟清一个人走在风景如画的海边。
她感觉辞完职以后看海的颜色都充满了浪漫，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对未知的未来的憧憬充盈着全身。
她想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环游世界、创业、还有，结婚。
治愈童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她再也不忍心用那根矛去刺伤任何一个她爱的人了。
爱是相互的付出。
虽然她不能保证他们的婚姻会不会像童话故事一样结局，毕竟人活在流淌的河水之中，过去的每一分钟的她都不会是现在的她。所以就像周纵凌说的，踏踏实实地按着效果图施工，但不要对建成的建筑抱有满分的幻想，那就在她能做到的范围之内，努力试一试。
从海南回来，宋惟清就以“庆祝离职”为名组织了一场露营。
搭完帐篷，所有人聚在烤炉边，围成了一个圈。十月的风声从林间穿过，漫天的阴蔽投下长长的影子。
烤炉上放着一块锡箔纸包着的肉，韩槐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叹了口气：“没想到宋总也要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宋惟清拿铲子捣了捣木柴，火苗蹿起来。
“宋总这是要去当真的宋总，有啥好不开心的？”许鹰堂举起可乐，“走一个？”
宋惟清笑起来，眉眼弯弯，端起可乐和他碰了碰杯，“就是，我这也算实现了我的总裁梦好不好。”
所有人都笑起来，除了任寰宇，他摇了摇头，泼了冷水：“当个独立建筑师哪有这么容易？”他挣扎那么多年，还是没能下这个决心，他忽然就有些羡慕起宋惟清的这股子莽劲和她无牵无挂的洒脱。
宋惟清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破产了就让我爸妈养我呗。我一小姑娘吃得了多少饭啊，还怕养不起我？”
胡观武羡慕地说：“当女生真好，啃老可以啃的这么堂堂正正。”而他不但需要承担起父母的赡养，还要承担两个姐姐的人生。
宋惟清白他一眼，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想啃就啃呗，你情我愿又什么问题。”
“你们俩都杠这么多年了还杠不厌啊？”韩槐忍不住出来说句公道话，“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就那两个姐姐都够他喝一壶了。”
宋惟清这才想起来胡观武的苦衷，尴尬地笑了笑：“一时嘴快。主要有时候不和老胡杠两句，都觉得聊天过于平淡。”她双手合十，冲老胡道了个歉。
她是知道的，胡观武为了两个在家蹭吃蹭喝的姐姐和梁画音生了不少的矛盾。
胡观武因为那个摸手视频被梁画音误会和成予星有一腿的事情，最终毁了梁画音梦想的婚礼。因此他满怀歉疚，被梁画音拿捏的死死的。可他又没办法为了妻子割舍这段亲情，因为她们放弃了她们的青春供养了他的青春。
一局死棋。他除了更加拼命地工作，给予他们更好的物质条件以外，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
胡观武微微叹息——人生不易，他既然是男子汉，就需要承担责任。
眼瞅着场面一冷，宋惟清立刻转了话锋，扭头问韩槐：“对了，夫人的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啊？”
“下个月中。”他有些小激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又给肉翻了一个面，“但我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
“我就不该跟我妈妥协！她刚怀孕的时候孕吐那吐的稀里哗啦的，我瞬间就觉得让我痛苦万分的肠胃炎真的就是小意思。现在月份大了，晚上睡不好，还总想吃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可怕的是，每次去做检查都心惊胆战的，生怕有什么问题。真的，奉劝在座各位以后生一个就够了。”韩槐痛心疾首。
宋惟清嗤之以鼻：“这就后悔了？这才哪到哪儿？温舒说了，生完孩子那才叫地狱呢。婴儿每两个小时醒一次，喂奶、哄睡、换尿不湿，哪个不是技术活？对女人而言，还有身材走样、妊娠纹、剖腹产刀疤、甚至产后漏尿、产后涨奶、产后抑郁……男人受的苦有女人的万分之一吗？更别提以后孩子长大了，你们代入一下自己？现在的教育成本可比我们那时候高多了。温舒每周末都要陪他儿子上这个班那个班，金线、精力，哪个花得起？”
韩槐忽然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许鹰堂则暗自庆幸，还好他没老婆。
胡观武捏了捏拳，心想，或许现在丁克还来得及。
任寰宇叹了口气，更难过了，他倒是很想当个父亲的，可他前妻不给他机会啊。
“父爱如山，你们也别太恐慌。人世走一遭，糟心的事情可多着呢！”宋惟清安了安他们的心，“话说回来，肖深怎么自从去了S市就杳无音讯了？”
胡观武想了想：“我也就能在游戏上偶尔见他在线，可能就在很努力地工作吧。”
宋惟清编排道：“这还真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么吊儿郎当一个人认真工作的样子。”
也许爱情真的能让人成长吧：在送小庄和肖深走的那天，看着肖深那神情的目光一直黏在小庄的身上，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手机，她就已经觉得很神奇了。
一群人又吵吵闹闹地打起uno。有人被连续三张+4吓得惊叫着耍起赖来，有人因为前一个玩家正好选中他仅有的颜色而惊喜出声，也有人因为出错牌被取笑三连。
阳光透过树荫斜射进来，照射在这一群已然三十而立的少年身上。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背负着沉重的人生包袱，可相遇之时，便又好像回到那个初见的夏天。
天色渐晚，那块烤了4个多小时的烤肉终于新鲜出炉了。娇嫩欲滴地肉汁配合着酥中带脆的五花肉皮，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宋惟清捧着韩槐小心翼翼切下来的30mm方块，有些无语：“这么大一块肉，你就分我们这么一点啊？”
韩槐一脸理所当然：“夫人要吃的。”
周纵凌下了飞机，刚走出大厅，就看到宋惟清在向他招手，今天的她好像很不一样，眸光流转，抑制不住的兴奋从每一个表情和肢体动作里流露出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一身轻松地笑起来，为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而松了一口气。在B市这2年多，他的心其实一直悬着——虽然计划做的很详细，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每当这个时候，他也有想过放慢一些脚步，他知道宋惟清并不在乎究竟是2年半还是3年半，可是他总是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快步上前，拥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一股清冽的果香扑鼻而来。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你被绑架了。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
周纵凌挑了挑眉，顺从地跟着她往门外走去。
江边的晚风透着初秋的凉意。宋惟清开着周纵凌的大G在滨江大道上疾驰，然后拐进了一条乌漆麻黑的小路——怎么形容，这地方好像比告白时的无人亭还要荒凉。
两个人下了车，周纵凌不太确定地问她：“你确定是这里？”
“对啊。”
她锁上车，灯光一下子暗下来，周纵凌甚至没做好准备，周围就陷入了一片幽暗。
等他的视线重新适应了黑暗的世界，不远处亮起了一个光斑，光斑逐渐扩大，最后聚焦在一面墙上，斑斑驳驳，尔后，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上面。
那是这两年多来，宋惟清帮他拍的照片。
第一个镜头定格在他第一次尝试做毛血旺，却无奈的看着被红油溅地到处都是的白衬衫，追悔莫及，然后宋惟清高举着相机，露出一双眼睛比了一个耶。
下一个镜头是她陪他去看一个催泪片，走出门的一刹那，两个人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红肿的眼睛望着镜头，有些失神。
在谢耘和伍子颜的婚礼上，捧花竟然被扔到了他的头上，他伸手接住的那一刹那，原来脸上是这样惊喜的表情。
清晨睡眼朦胧被宋惟清逗醒的懵，一起跑完马拉松赛有气无力的击掌，喝到难喝的网红咖啡苦涩的笑……
这是做了一个“逗哭”合集的续集吗？
周纵凌失笑。
荧幕渐熄，聚光灯亮起，宋惟清站在五步之外，眉眼含笑。
她本想非常优雅地站在聚光灯下出场，走个秀到他面前，帅气地求婚——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被放映机的电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去。
周纵凌吓了一跳，连忙大步跨上前，扶住了她。
她半跪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好了，背好的台词全忘了……
宋惟清看着周纵凌那张帅气又充满担忧的脸，有些狼狈地说：“我好像真的没什么浪漫的天赋哈。”
既然如此，她索性掠过那些繁复的情话，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杆，一把扯出那条戴了2年多的项链，抚着那两枚戒指，然后取了下来。
她微仰着下巴，正视周纵凌：“凌凌！我们结婚吧。”
聚光灯的光线映在两人的侧脸，微尘在光线里旋转跳跃。
周纵凌接过戒指，垂首掩笑。答案简短却坚定：“好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建筑师的浪漫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