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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乱起白玉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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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明镜台后,宋醉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掉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圈套。所谓的朱雀残灵,所谓的薛池重病,不过是一种堂而皇之的说辞,为的就是能把自己骗过来,再把罪名递给自己,就一切都功德圆满了。
他被一群人拉着,一路上行尸走肉一般,他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相似,这样的话语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直到他踏入明镜台,然后宋浔一身银光色盔甲从天而降,带着他的长弓羽箭归厄一道现了身。
宋浔现身时场面十分壮阔,他是在一道不可逼视的银光之中出现的,现身之后,就拿着他的长弓,不由分说地拉弓射箭,羽箭飞逝而出,直接把看押宋醉的护卫给杀了。他这一杀简直是不容置喙没有道理,须知,四方四海如今崇尚安宁,怎么会容忍神仙杀神仙的事情出现?
须臾,宋浔把那几个守卫杀了后,便收起长弓,拉着宋醉就开始跑。宋浔的神情有些匆忙,显得十分焦灼。
宋醉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场闹剧后,他就是被人议论会不会报复南华成为叛徒罪神的,如今算是稀里糊涂地应验了。
宋浔一路飞也似的把宋醉带回了宋将军府,回府后便紧关上了家门,直接在府上上了一层结界,才看向宋醉,火急火燎地开口:“离人,这是陷阱,你快跑!”
不知为何,听了宋浔的话宋醉毫无感触,并没有要出逃的想法。他无比沉着冷静,道:“什么?”
他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受。有关命运的真相就在自己面前了。
宋浔看着他,一脸悲壮,道:“你还记不记得万年前朱雀神灵一事?那是唐玄琛那个狗东西编出来骗人的!你根本不是假的,是他窃取了你的朱雀神灵,才让你庸庸碌碌了这么多年!他还有更大的阴谋,如今让你回来就是要为他的野心铺路,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宋醉觉得自己的天好像塌了。
听完这些话,他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脊背发凉,只是疑惑,觉得眼前的一切如真似幻,他的不得不去质疑这一切的真假。
什么叫做唐迟窃取了他的朱雀神灵?
他为什么要走?唐迟要做什么?
见宋醉一直怔愣纹丝不动,宋浔急的简直要火烧眉毛,直接抓起宋醉,意图带着他一块跑。
可是他刚一抓住宋醉的手腕,便被宋醉用力挣了一下。
宋醉的神情与往昔无异,只是眼中多了迷蒙。他道:“兄长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宋浔急的恨不得直接撞了南墙跑出去,但是见宋醉这个样子,估计自己解释不清就别想让他走,于是又道:“就是字面意思!”
宋醉道:“为什么只有我要跑?”
宋浔道:“因为他要害你!”
宋醉道:“为何……”
宋浔道:“因为你才是朱雀方神,你才是!你不死,薛成期根本无法完全驾驭朱雀神灵,也根本无力召来将往!别再执着问为什么了,你快走,快走!”
宋醉停了一会,道:“可是,兄长,我如今又能走到哪去?你既然来拦我,就知道唐玄琛做了什么。”
宋浔:“离人……”
“兄长,”宋醉道,“三万年了,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现在到我询问真相的时候了。”
宋浔道:“离人!你现在不走,难道真的想入南诏狱吗!”
“我走不掉了。”宋醉说,说完,他挣脱开宋浔的手。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逃开过。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碌碌无为,历经波折,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他不想去想了,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宋醉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说完话后,他开始往自己的庭院走去,他的神情,与其说是失望或者绝望,倒不如说是迷茫惘然。
*
明镜台。
宋醉被宋浔劫走的消息不出片刻就闹得沸沸扬扬,明镜台事先已经预备了许许多多的仙神在此,就是预备宋醉认罪后做个见证,看着他入南诏狱的,等了许久不见人,却等来了这样的消息,于是,又是一通躁动不安。
有人说宋醉是真的叛徒,不用问罪直接入狱,否则万一宋家的人要起风浪,那南华还有一日太平吗?也有人说此事宋醉也是被东境的赝神所连累,各种细节需问过才可,宋将军府满门忠烈,从古至今,那都是忠心耿耿的贤臣良将。
是了,江夜赝神的消息,要比宋醉反叛一事来得早,更确切地说,也仅仅早了那么一会,但只是这么一会,就足以让江夜的臭名比宋醉高上几倍。
一众仙神对宋醉出逃一事议论纷纷众口不一,自然也就没有人留意到,席间一位至关重要的仙卿趁着众说纷纭人声鼎沸离开了。
这个人便是唐施。而她离开,所去的地方也不是旁处,正是她自己的宫宇。
唐施的宫宇位于明镜台的西南侧,沿袭白玉京的习性,雕栏玉砌琉璃瓦,脚下便是南华群山层峦叠嶂,因此仙雾尤为氤氲,门前是仙池,池水汩汩粼粼,流声悦耳,因为仙气充盈,也是白鹤时常飞往的地方。
唐施到的时候,因为步履匆忙,甫一落地,就惊起了几只白鹤。
日落金山,白鹤飞尽,是个不怎么好的兆头。
唐施走到宫门前,摆手示意仙侍都一并退下。仙侍心领神会,福身行礼退下。
待仙侍都离开了,唐施也越过池塘的长廊水桥,走到了寝宫前。她面色焦急,一双秀眉紧锁,原本就有些张扬的眉眼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凌厉。
她在房前停下脚步,烦躁地四处张望,最终视线又落回这扇玉雕金漆的门上。须臾,她推开门,道:“佳人?”
随着她的一声探寻,她走入房内,不多时,宋辞从屏风后现身,步履徐徐,端的是窈窕娴雅,可秀眉也是微蹙,神情略显慌张。
见唐施来了,宋辞便道:“挽音,我听说我二哥去了东境又回来了,不知为何,我心里总不踏实,我想回府看看他。”
原来这时候,宋辞还不知晓宋府出了怎样的变故。
唐施彳亍片刻,道:“佳人,你不能去看他了。”
宋辞神情略显焦急,道:“为什么?”
唐施走到宋辞身前,凝眉道:“因为宋离人叛变了,东境赝神一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宋离人私通赝神,人赃并获。”
宋辞道:“不可能!我二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要去见他。”说着,她抬步就要离开。
唐施早料到说出来宋辞一定会想回到宋将军府见宋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宋辞,道:“佳人,你不能去!”
宋辞回首,道:“为什么?”
唐施依旧凝眉,神情中有些歉疚。她道:“总之,你不能去。我哥已经给宋离人定罪了,东境的赝神不日也会落网,他们两个为祸天下的祸端马上就要被收服,这时候正是瓜田李下,你不能回宋府,你会受到牵连的!”
不过宋辞哪里听得下去唐施的劝诫,她是宋醉的亲妹妹,宋醉出了事她一定忧心,这时候定然是满心满眼想着去看看宋醉,再为宋醉平反,哪里能听得下“宋醉是罪神,如果你去看他你可能也会被连坐”之类的话。
果不其然,唐施一番话后,宋辞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她挣了挣手,没挣脱开,又道:“挽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唐施摇摇头,道:“我没有骗你,这时候你留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宋府的人你都不要接触。”
宋辞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宋府的幺女,我兄长出了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去看他?我要为他沉冤得雪。”
唐施道:“你不能走。”
宋辞疑道:“为何?”
唐施垂首。宋辞作为宋醉的妹妹,不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也不可能就一直被唐施拦着,她们两个之间差了几千岁,要是真的打了起来,唐施一定不会全力以赴,到头来宋辞还是要走的,与其闹得如此不体面,不如让宋辞自己去了解这一切,这样,她总不至于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思考一番,唐施最终抬首道:“那你答应我你还会回来。”
见唐施终于不再无理取闹,宋辞当即道:“我答应你。”
唐施抬眸看着宋辞,道:“你答应了不能反悔。”
宋辞道:“我不反悔。”
唐施点点头,道:“好,好。你走吧。”说着,她就松开了宋辞的手,但是眼见着宋辞转身就要离开,她又开口道,“等等!”
宋辞停步,回身道:“怎么了?”
唐施看着宋辞,她已经到了门边了,落日斜斜地照进来,她穿着淡黄色的襦裙,迎着日光熠熠,煞是好看。她就和唐施很小很小的时候,刚记事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倾城倾国辞令端庄的模样一模一样,宋辞一直有一种动人心魄却恬静如水的美,几百年没有丝毫变动。
她记得宋辞喜欢在绾发时配钗头凤,很少簪素簪,尤其是素净的明玉簪,在她的记忆里,宋辞从未簪过。
唐施想着,不自觉鼻尖一酸。她道:“佳人,对不起。”
宋辞道:“什么?”
唐施道:“没什么,你早些回来。”
宋辞道:“好。”
唐施依旧依依不舍道:“我等你。”
宋辞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回过身道:“好。”说着,便侧身没入了长廊檐角,没入了橘黄色的日光里。
唐施知道,门外有一片声势浩大的混乱与劫难等着宋辞,张牙舞爪,而这混乱,是由她而来的。
她知道宋辞永远不会回来了。
有时候总是这样,意外先一步来临,猝不及防始料未及,然后就全部都乱了。
仔细算来,南华彻底大乱起来,是从宋浔劫走宋醉,杀了几个守卫开始的。清明万方的白玉京万年来第一次见了血腥,随后便势不可挡地掀起了波浪洪涛,一切的人与事、物与景,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