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上》周碎时颂

146、斜月藏海雾（2）

　　天虞山经由钟情的如梦令侵染后，邪灵蓦地散了大半，一夜之间，开了许多山花。
　　由于从如梦令里走出来的还有宋醉，所以近水楼台的宋浔也一并来到了瑶台。为了防止第二天清晨宋浔看到江夜和宋醉两个人从一个卧房里出来起疑心，所以宋醉谨慎地把江夜赶回了他自己的水榭。
　　其实，宋浔个粗枝大叶的主，就算是亲眼看见宋醉和江夜躺在同一床榻上，盖着同一床被褥，也不会觉得什么，甚至会觉得储君方神为人平易近人，自己弟弟愈发会交朋友了。
　　本来两个人住在玉瑶台，闲来无事也不会有人近前叨扰，可坏就坏在昨晚江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事不省”的，众人没问出来个所以然，这又是何等尊贵的金体，自然耽误不得，所以，辰时未到，听闻储君方神昨晚就回到自己水榭休息的一干人就连忙赶了过来。
　　本来莫白是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储君方神和宋醉。要知道，几乎每一次他们两个人碰面，莫白都是在场的，任是如此莫白也丝毫没看出来不对劲，而且，要命的是，当是两个人是直接亲在了一起！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勾搭上了！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不知不觉间可能在两人之间充当了一个多余的角色！
　　莫白在心里咒骂，也不知道是骂自己没眼力劲还是骂那对狗男男没有和他说明，总之，他是一大早就拉着贺枝一起去了玉瑶台。
　　莫白想，反正当时宋醉和储君方神两个人亲得忘乎所以，估计是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那他又何必心虚？他又不是做贼的人。
　　于是，当日辰时的梆子尚未敲响，江夜的水榭里就济济一堂了。
　　他有点烦躁。
　　他昨晚被赶回来就有点郁闷，想着一大早的时候再过去，一道吃了早膳，算是弥补了，结果，哪成想天蒙蒙亮，自己水榭里就挤着这么一群人，一声接一声的嘘寒问暖，江夜觉得自己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第一位访客是莫白，然后是贺枝，后来才是宋浔。莫白来时，仅客套地问候，就没了后话。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江夜也不大想和莫白说话，只是，后来江夜发现他和贺枝、宋浔说话时，总能感觉到莫白的目光。
　　再一联想离开如梦令的时候，其实是他们四个人，江夜就猜到莫白当时可能看到了。
　　他身子向后一倾，心里美滋滋地想：看到就看到，又能耐他何？
　　再姗姗来迟的就是唐施了。
　　她这一回规整地穿戴了一番，全身上下莫不透露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她头上戴的是金冠，而且她走进来的时候，江夜发现她脚下踩的鞋似乎也是金鸟配饰的，每走一步路就有珍珠流苏若隐若现。
　　江夜想，宋醉的鞋靴都是粗布，又淡又素，若是宋醉能穿一双丝履，鞋靴上镶上几颗珠玑，自然是精妙无双的。
　　“殿下？方神殿下？”
　　江夜回过神来，颔首，看向唐施。
　　唐施道：“所以此番并无异景，问罪冬神，指日可待了吗？”
　　江夜点头。
　　唐施：“可是薛成期还没有醒过来。江图良也尚未赴宴，指定是在桂堂东守着。楚念卿的册封仪式都要临近了，江图良一点要启程北冥的迹象也没有，会不会，薛成期无法安然度过此劫？”
　　“看她的造化，”江夜说，“如今冬神服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冬神再是镇主，也是怙恶不悛，既然南华与东境已经商定要介入北冥新一任镇主的事宜，天下就不会起什么大乱。”
　　贺枝道：“那楚念卿呢？”
　　江夜道：“楚念卿么，他即便心有不甘，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唐施追问：“为何？”
　　江夜看向唐施，道：“诸君可能有所不知，离人还未曾告诉各位。楚念卿在万年前就活过一次，后来为了冬神所谓的计谋献身，将自己与南华的仙器凝云锻造，也就是说，如今的楚念卿和凝云息息相关。凝云既是南华的仙器，自当受制于南华。”
　　唐施又问：“那陈见欢呢？”
　　“陈见欢么，”江夜想，“一个凡人容器，假的玄武方神，还负身累累罪孽，能成什么气候？”
　　江夜道：“陈见欢如今一心只求无忧，他既已得到，就不会奢望太多。数年前断章台一事足以警醒他。”
　　唐施：“可……”
　　“今日就先到这里，”江夜耐心告罄，打断了唐施的盘问，“如梦令中，我和离人所见所闻皆如一，他在如梦令中已经和莫青风与贺听淮互通有无，如今只需要将冬神的罪状陈列，指日问罪即可。诸君，辰时到了，难道不用早膳吗？”
　　江夜话音甫落，窗外就传来了辰时的梆声。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这才发觉自己来得太早，误了储君方神用膳，便讪讪退下了。
　　见他们都退出去后，江夜看向宋醉的水榭，眼尾噙着一抹笑，旋即他震袖起身，朝着宋醉的水榭走去。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端午，可北冥这时节清晨还是有些许凉风。江夜一路乘着凉风过去，没让人跟随着，他途径许多波光粼粼的池水和迎着朝露盛开的藕花，却没有看一眼。
　　他健步如飞，到了宋醉卧房前时，却不那么急切了，转身命门口的仙侍通报了一番。
　　仙侍是个机灵的，很快便通报完了，出门一见储君方神还在门口站着，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跪身行礼。
　　江夜摆手，道：“清尚官还未起身吗？”
　　“回储君方神的话，清尚官刚刚起身，此时正在梳洗。”
　　“你去传人送些吃食过来，”江夜说着，抬步迈过门槛，“退下吧。”
　　那仙侍称是，遂起身小步去传吃食了。
　　宋醉卧房里昨夜的熏香还未散去，昨晚的折花今早已经不新鲜了，江夜进去的时候，正巧是一位仙侍捧着花瓶要去换新摘的花卉。
　　屋内的仙侍全系跪着身的，唯独这个仙侍，捧着花瓶，见储君方神来了来急匆匆地跪下身，问候了金安。
　　江夜摆手，道：“都下去吧。”
　　一众仙侍遂齐齐退下身。房内的残香被仙侍的衣摆打散，与临窗的夏风一撞，浓重的熏香终于散了不少。窗外的夏意被微风带入屋内，一阵清清的藕花香。使人想起近日发生所有美好的事情。
　　江夜走到宋醉近旁坐下，在镜奁上挑了一只银色与青色相间的发簪递了过来，道：“刚起身？”
　　宋醉朝那只发簪看了一眼，微点头，示意自己觉得这只素簪尚可，道：“刚刚醒。时间有些早了，夏乏，觉得一会吃过早饭还能睡个回笼觉。”
　　江夜将那只发簪为宋醉簪上，想起宋醉还没有过晨起困乏的时候，便问：“昨晚没休息好？”
　　“有点，”宋醉头靠着江夜的手掌，舒适地闭上眼，道，“如梦令的残留未能消散，昨晚梦到了钟情。”
　　江夜又重复了一遍：“梦到了钟情？”然后想：为什么没有梦到我？
　　当然了，后面半句话江夜是没有问出来，他也没有换个委婉的方式问出来。
　　宋醉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续道：“他在如梦令里和我说了一些什么，加上后来贺听淮又说的一些，我们可能要去见一个人。”
　　江夜：“陆离？”
　　“是他。”
　　江夜看着宋醉簪好的发冠，视线下移，看向了他的后颈，顺势向前，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使人可以刚刚好靠在自己的肩膀里。
　　在江夜的身体贴过来的瞬间，宋醉的后背一僵，心想：这样不太好吧？
　　他道：“这，这样不，不好吧？”
　　江夜理直气壮：“有什么不好？”
　　宋醉搜肠刮肚一番，确实找不到什么不好的地方，毕竟他们甚于此的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就是靠个肩倚个背，又能怎么样？
　　宋醉摇头，道：“没什么。”说完，他又靠着江夜的肩膀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后，发现江夜一句话也不说，又道：“你这么早来找我，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江夜看着宋醉唇上的那颗痣，环手从背后搂住了宋醉，道：“我只是想见你。”
　　宋醉耳根泛红，笑道：“孩子气。”说完他动了动肩膀，道，“你松开我，我得起来了。”
　　江夜：“去哪？”他松开手。
　　“吃饭，”宋醉起身，看了一眼江夜，“饿得昏天黑地的。”
　　江夜起身追了上去，道：“好容易饿啊，离人。”
　　“我也没办法啊，”宋醉的语气有些慵懒，“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江夜笑着道，伸手顺势拦过宋醉掩在淡薄的夏服下的腰肢，道，“多吃一点吧宋仙君，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清瘦。”
　　宋醉笑着侧过头，看向江夜，道：“是吗？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不是觉得我年事已高吗？”
　　江夜皱起眉，神色又疑惑转向恍然大悟，再转向心虚，摸了摸鼻子，道：“没有的事。”
　　“撒谎啊方神殿下，”宋醉笑着打趣，“撒谎是会掉牙的。”
　　江夜亦笑着看向宋醉，一见宋醉满脸笑容，情不自禁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就好像这一刻岁月静好，他已经等候了许久。
　　宋醉被亲的一脸错愕，耳根又红了几分，道：“你做什么？一会叫送食的仙侍瞧见了。”
　　“瞧见了就瞧见了，”江夜道，随后想起了如梦令两个人一同入的那个幻境，便道，“大不了我上门提亲，三茶六礼，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过来。”
　　“为什么是你娶？”宋醉疑道，“如今我也是清尚官了，万人之上好不风光，娶你过门也未尝不可吧？”
　　江夜：“可是你看的幻境不就是这样的吗？”
　　宋醉一愣，江夜一句话点明了他，他脖子瞬间红了大半，挣扎片刻后，为难又小心翼翼问：“你后来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江夜笑着看了宋醉一眼，设了个悬念：“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毕竟那可是好几个杂乱无章的回忆拼凑到一起的，不如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宋醉又窘又愠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看，”江夜开始胡扯乱诌，“我刚刚亲了你的额头，你们南华不是最重礼吗？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如此，你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江夜说完，遂又笑意盈盈地看向宋醉。
　　他本是想看宋醉窘迫又羞赧的模样，结果，确实听见宋醉道：“那你低头。”
　　江夜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随后，宋醉在他侧脸落了一个飞快的吻。
　　亲吻，宋醉不再看江夜，自顾自往前走，道：“好了。有来有往。”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