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诗》薇歌

2、表里不一

　　陈子媛放学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在择菜做饭，她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奇怪地问：“妈咪，你今天这么快回来了？”

　　黎冰思忖了一下，装作有气无力地说：“我病了，请了假，睡了一个下午。”

　　“你病了？”陈子媛连忙走过去，把她手中的青菜拿过去：“那你休息吧，让我来煮饭。”

　　黎冰默了默，心里忖道：这孩子，看来也孝顺呀，怎么和小乖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她看见陈子媛利落地洗菜，看模样应该没少做家务活。她从旁边拖张椅子坐下来，仔细地观察起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高，比同龄人偏矮一点，也偏瘦，穿着宽松的校服晃晃荡荡的，豆芽苗一样，不过一张心形的小脸上五官倒是很精致，落日的余晖从窗子里透过来洒落她脸上，那肌肤白里透红，是青春蓬勃的气息。

　　黎冰想了想，装作很随意地问：“有没有作业？多不多？现在读书辛不辛苦呀？”

　　陈子媛手中的动作凝滞了一下，长而翘的眼睫毛不停歙动，嘴里却是带些撒娇的抱怨口吻：“妈咪，你天天就问这个，烦不烦呀？我上一天课了，回家了还要听你唠叨个不停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就不用太操心我了！”

　　黎冰噎住了。

　　小乖在她脑海中果然如此地说道：叛逆期的小屁孩狗都嫌，主人，你想和她好好沟通看来有点难度喔。

　　黎冰对小乖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先探探她的底。不过，也不能太硬，怕她反应过激做出什么傻事就不得了。

　　她吸了一口气，令自己的口吻平和又放松地问：“子媛，听说你恋爱了？”

　　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话，令陈子媛身体都僵直了，好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盯着黎冰，紧绷的小下巴泄露了她的不自在：“妈咪，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黎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紧盯着她宛如小鹿般圆溜溜的双眼，递到她面前，“我今天无意中从客厅里的沙发角落里看到的，这些字明明是你的字迹，所以，这个王嘉俊是你的男朋友？”

　　陈子媛一把夺过黎冰手中的纸条，垂眸看了看，双眼骨碌碌的转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扑哧一笑：“妈咪，你是不是没追过星啊？这是一个刚出道的小鲜肉，他唱的歌可好听了！我只是喜欢他的歌，你想太多了！我们班都好多人追星啦，你别那么小惊大怪的！”

　　黎冰又噎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无力般地垂下手，思忖了一下，重新盯住陈子媛双眼，换成严肃的口吻：“我从你班主任那里得知，你现在成绩很不好？”

　　陈子媛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过，很快，她换成埋怨的模样：“妈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就是有种鸟很讨厌，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

　　她双眉紧锁，委屈巴巴地继续说道：“你初中都没有毕业，爸爸也只是初中文化，你们读书都不行，我遗传你们的智商啊，当然读书也不行了。姥姥跟我说过，凭着我的模样，以后还是可以找个有钱的老公嫁了的，姥姥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浪费钱又浪费时间！”

　　黎冰被她噎得气都不顺了。她无力地闭了闭眼，竭力使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的样子：“你的口才很好，这是你的优点。妈咪都说你不过了。这样，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后我们俩母女出去散散步，顺便谈谈心，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亲密地在一起过了。”

　　陈子媛怔了怔，双手无意识地对着指头，嗫嚅着说：“妈咪，我......我今晚已经约好了同学去逛街，我们要买些内衣裤......”

　　既然她都说买内衣裤了，黎冰当然不会问她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了，只是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想问我拿钱去逛街吗？”

　　“不，不......”陈子媛连忙摆手，很是体贴地说：“妈咪，我知道你挣钱辛苦，所以我有什么生活需要我都是微信问爸爸的，只要不是很多的钱他都会发给我。他是我亲生爸爸，我不问他拿钱他也会把钱花在那些女人身上，所以，哪怕一毛钱的花销我也得找他。”

　　黎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既然你约好了同学就去吧，只不过不要太晚回家，不要超过九点......”

　　“行了行了，”陈子媛脸上变成了不耐烦的表情，嘟起了小嘴，“妈咪我有分寸的，我从来不超过十点半回家的。你说九点回家太早了。以前一直都是十点半回家的，你也从来没说过我，我长大了，你要给我自由！”

　　其实看起来她就算这样不耐烦的模样也娇俏可爱的，毕竟她的模样长得太好看了些。

　　黎冰心里默默地想：软的不行，太硬的又怕她有什么过激想法和行为，现在有很多新闻都说青少年受了什么刺激自杀如何如何的，看来，真的急不来，先观察观察吧。

　　吃完饭，陈子媛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好了，然后回房间反锁了门，过来半个小时左右依然穿着校服走出来，只不过手上提了一只鼓鼓的白色小熊图案布手提袋：“妈咪，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我肯定十点半前回家的。我的作业在学校做完了。拜拜。”

　　黎冰一直都坐在客厅里，看见她走出去，连忙跟着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远远地尾随着。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概还没有什么城府，没想到一直眼中木讷老实模样的妈咪会不相信她而偷偷跟踪她。所以陈子媛蹦跳着走着，扎得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的，还在愉快地哼唱着不知什么歌。

　　黎冰看见陈子媛走进了街角的公厕，她站在一棵大榕树的阴影下，耐心地等待着。

　　七点多的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时不时有车辆驶过，两边的街灯昏黄，四月上旬的天气还有些凉，黎冰出来得匆忙，脚上趿着一双拖鞋，就显得和身上的长袖针织衫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没关系，她想，像她这样一个打工在外的普通中年阿姨有谁认识呢，而陌生人的眼光是可以不用理会的。

　　过了良久，黎冰终于看见陈子媛走出来，她的双眼不由瞪大了：小姑娘画着浓浓的眼妆，斩男色的唇釉，本来就白的脸上更白上三分，头发披散下来，这么凉的天气居然穿着短袖的V领小衫，紧紧包着小屁股的牛仔裙短到差不多到大腿根了，瘦而修长的双腿包裹着黑色的网格丝袜搭配着一双白色波鞋。要不认真看，黎冰都差点认不出这是之前穿着校服显得乖巧的是同一个人了。

　　陈子媛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着：“你在电影院门口等我，我就到。你要买好爆米花，饮料，还有，我想吃烤肠和炸尤鱼须......”她登登登地走得飞快。

　　黎冰正想跟上去，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肥硕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惊喜又粗哑的女人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哈哈，我说小娴，我和孔泰正想到你家坐坐呢，想不到你在这里！”

　　那只手抓得她胳膊隐隐发痛，黎冰看到陈子媛已经转过街角那边看不见身影了，不由得心中叹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女人：“你是？”

　　“小娴，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都跟你说好几次了，孔泰要见你，他一心要找个女人过日子的，他不介意你拖油瓶儿，礼金你说那么高，你也得让人看看你值不值这个价呀。喛，如果你入了他眼，他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想想办法嘛。你总在电话跟我说先加微信先聊，看他有没有行动再说，我说你都三十好几的女人了，一点都不懂男人的人事儿？他不得看你模样了才能看菜下饭么？”

　　还看菜下饭！黎冰脸都绿了，她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脸市侩粗俗的女人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长着端方黝黑的脸庞，五短三粗的身材，穿着建筑工地那种工作服，正用挑剔的双眼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不好意思，”黎冰用平淡的口吻对眼前的男女说道：“现在见光死了，你们再找其他人相亲吧！”

　　说完，她不管那对男女的反应，转身就走。

　　“哎哎哎，”那女人试图拉住她：“小娴，你和孔泰找个地方坐下来先聊聊看合不合适再说啊......”

　　但是黎冰用力甩开她的手，干脆跑起来，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跑得飞快。

　　后面传来那女人恨毒的咒骂：“也不拿镜照照看自己什么孬样！都黄脸婆了还挑三拣四，就是孤独终老无子送终的货色，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