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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误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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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徵历214年6月,京郊,白泽园。
屋中,一位身着绿衣、样貌姣好,但肤色苍白的病美人正睡在躺椅上。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头还微微渗出些细汗。原本平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此刻也紧攥着,指节发白,似乎是遇上了梦魇。
忽然,“咚咚咚——”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
只见那病美人猛地睁开了眼,“呼……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不断地抚摸着胸口,俨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又梦起那些事情了……”
“咚咚咚——”直到又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因是许久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地,“谁?”她举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后才又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小药童嗓音稚嫩,“少主,园里来了位受伤的公子,您快来看看吧。”
“好。”余念晚先声应下,随后披上件外袍便赶忙跟着过去了。
……
听到有伤者,她揪着心地,脚下也不禁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果然在白泽园大门处的台阶上,望见一个男子瘫倒在地。
他脸色苍白,颊上脏污还有几条细小的血痕,墨发凌乱……但只看面相,也依然识得出这本是位清隽俊逸、气质不凡的公子。但他此刻应该伤得不轻,内伤加外伤的,就连身上的蓝白衣袍都已被血染红。
余念晚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在他跟前蹲下身,忙上上下下地先检查了一番,随即也松了口气。眼下来看,头和四肢有些擦伤,主伤在腹部,还要再仔细察看察看。
“呼……还好。腹部伤口不是很深,只要不感染就没事,至于其他伤口,上了药也很快就能好了。”她正了正颜色道,接着便又准备解开对方下面的衣衫察看,反倒是先被对方抓住了手。
那虚弱的漂亮公子言笑吟吟地,“多谢姑娘,在下没有其他伤处了……”
这就被人堵住接下来的动作了。余念晚不禁皱眉,没好气地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然而男子再望向余念晚时,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是明显的一愣,半晌后更是好声好气地,“当然,姑娘是大夫。”这么说着,他那只原是为了制止被掀衣裳才握住余念晚的手却是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眼神中还多了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柔情和怜惜。
“……?”
余念晚有些摸不着头脑,被直盯得的脸还莫名发烫,只得先讪讪地收回手,撇开眼神站起身清清嗓子道,“咳咳…你说没有便没有罢。”然后,她又转向一旁乖巧的小药童道,“冬儿,先把这位公子扶到西侧的空屋中,我拿了药匣就过去。”
“好的,少主。”被唤作冬儿的药童点点头,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搀起男子。似是颇有些吃力,使劲儿到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那隽秀男子也十分识礼地,挣扎着也要朝他们作揖回礼,“麻烦了……”不曾想,抬手间却只听“啪嗒——!”一声,袖子里竟掉出个物件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玉质上乘、纹饰繁杂的玉佩。那玉表面十分光泽,看得出是被它的主人经常拿在手中把玩着的,也幸好并没有摔碎。
余念晚有些无奈,弯腰替他捡起,“既然是珍视的东西,就要好好收着啊。”却在看清玉佩的题款时忽地变了脸色,“……”再开口时,语气冷冷地,“你是宫里的人?我曾立誓,绝不为宫中人医治。”
“不、我不是。”男子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急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在朝廷做了个小官,但、绝对是不配高攀宫中各位贵人们的……”
余念晚不语,仍低头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自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的。因为她知道,这位琢玉大师只为“那一个人”雕刻,若不是“他”极其亲近之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片刻后,余念晚将玉佩塞回到男子手中,“收好了!”话罢,便转身又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还愣在原地地冬儿眨了眨大眼睛,歪头瞅瞅脸色愈加苍白、如今话都说不出了的男子,又抬头望望逐渐走远的余念晚,迷茫地,“少、少主,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吧?”
“等师兄回来医吧——!”
……
“嗒——!”
余念晚背靠在刚刚合起的房门上,仰头深深呼吸着,手自然地垂在两侧,指尖有些发白。片刻后,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物柜,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取出白色药瓶,待吃下两粒后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
“真没出息啊。”她重新坐回躺椅上,自嘲地笑笑,“三年了……想起那人竟还骇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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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徵历208年2月,皇宫。
上元日,朝廷官员受帝邀携亲眷入宫,一同庆贺佳节。
座位上的少年太子不知为何,有些愁眉不展,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身旁人的闲聊,心思看上去全然不放在宴会上。谢铮捏准了皇帝并不在意他这个儿子在与不在的,待仪式结束后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匆匆告退,溜了出去。
他负着手信步走在通往御花园的小径上,却不想竟突然被一个佝偻着腰、行色匆匆的小太监冲撞,险些摔倒。
那小太监的额头上即刻便冒出冷汗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喊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冲撞了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饶命——”
谢铮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正眼看他,“不长眼的家伙,还不快滚!”说完便越过他又快步走远。
一顿猛走后,他终于在御花园最角落的一块假山石前停住了脚步,左右环顾一番,确认没人才迅速躲到其后……悄悄拿出刚刚碰撞间被塞到身上的纸条,藏在胸口前展开来。
这位少年太子低下头,视线随着阅读的文字上下游动,喜色也渐渐爬上他的眉梢,“太好了——!我就知道黄叔一定可以救下阿澈的,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咔嚓。”似乎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仿佛惊弓之鸟般立刻将纸条捏起攥在手里,然后猛地扭头道,“谁?!谁在那里?”
只是偷偷溜出来喘口气的余念晚同样被吓了一大跳,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出还是不该出去。她捏着手帕纠结再三,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对上谢铮凌厉的目光时更是直接被吓成了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她颤颤巍巍地行礼道,“参、参见太子殿下。不知道您在这里,多、多多有冒犯了……”
“……”不曾想反而是谢铮愣住了。面前这位样貌精致、宛如瓷娃娃的少女,灵动的眉眼颇像他母后当年的模样,眼神纯净、一尘不染,于是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许多,“你…是刚刚宴会上跳红梅舞的姑娘,余太傅家的嫡女余……?”
“念晚!我叫余念晚。”少女没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被对方注意到了,一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余念晚于不知怎地,头脑一发热地便脱口而出,“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三个月前,也是在御花园……”
说到这里,她悄悄地抬起头,瞥了瞥谢铮的神色,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继续壮着胆子说了下去,“但我当时因为先前在家中和兄长玩闹磕到了脑袋,眼睛暂时失、不太看得清楚……是我的婢女告诉我,我才知道那日的哥哥原是太子殿下。”
听完这话的谢铮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但他很快便想起了——是那日,在满园红梅中远远望见的“红衣小仙子”。当时就觉十分可爱,但因身有要事只好和好友先离开了。
想着,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旋即点头应道,“是,孤记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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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阳光确实是刺眼不少。
它们从微微吹开的窗户透进来,晒得不知什么时候又靠着睡着的余念晚都微微皱起眉头,很快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先抬手遮了遮直刺着眼睛的阳光,郁闷极了,不知是冲光、还是冲谁人地道,“……总来扰人清梦,烦死了。”接着晃晃脑袋,还没完全清醒呢,就又听外面闹腾了起来。
冬儿的喊声听上去惊慌不已,“哐——!”地,似乎是在慌乱的步子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哎哟……少、少主!”
余念晚当场演绎了什么叫做“垂死病中惊坐起!”,迅速起身推开门喊道,“又怎么了?!”
“少主,你快去看看吧!”冬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白嫩的肉肉也一晃一晃的,“那位公子的伤情突、突然加重了!”说完后才想起腾出手来,慌忙地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余念晚越过他,快步往空屋走着,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又被冬儿叫住了。
“少主,不、不在那边,在药圃。”冬儿挤挤眼睛补充道。
“药圃?”余念晚虽然疑惑,但心里最先担心的还是男子加重的伤情,于是当下没有多问就赶忙掉转脚步往药圃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