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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宴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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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儿蹑手蹑脚地熄了灯,爬到小塌上,没一会就听到她细小的呼噜声传来。闻姝躺在床上,听着绯儿绵长的呼吸声,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闻姝在床上躺了一会,心情平静,思绪清明,但意外的就是睡不着。她看了眼窗外的月光,索性不再床上摊煎饼,默默起身,出了屋门,往院中的观荷小亭去了。
初秋时节,满池的荷花尚未全凋谢,但也零零落落的不再热闹,在泠泠的月光下,倒是有一种嶙峋的怪诞美感。闻姝赏着月下残荷,一时兴起,拿起亭中常备的笔墨画就起来。
闻姝自幼跟着祖母学习画画,一手好丹青让林老太太很是骄傲,直言得到了自己的真传,常常带她四处采风作画。老太君心喜妹妹不再死气沉沉的,特别命王氏找人将林老太太居住的东院扩建,特意栽种各色花卉树木,更是在闻姝居住的小院里扩建出一个种满荷花的池塘。可惜人工堆砌的美景总会画腻,年年岁岁花相似,难得今晚的残荷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意境。
闻姝乘兴而起,一番写意泼墨后停笔。这图立意笔力俱佳,只是这残荷图意境上终归带了份萧瑟和破败,与这花团锦簇的府里不和,若是挂出来被有心人嚼一嚼舌头,惹来闲话,闻姝倒是不如何,只怕祖母要伤神。
倒不如明日叫绯儿拿到存意阁去,叫那有缘人结缘。不过,闻姝细细端详着这副月下残荷图,比起自己心中所怀所感,总觉得还缺了什么。但夜已深,闻姝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印,盖在画上,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麂皮斗篷,这就回屋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前头的婆子就传话来,王舅母身边的妈妈过来给闻姝送扬州的特产,绯儿将人请进来,只见那妈妈满脸带笑,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小丫头,手里各捧着大小不一的匣子。
“闻姝姑娘这人美,就连住处都美。我这一路走来,各姑娘的院子,可就数您这院子景儿好呢,可见老太君多疼您呢”那妈妈嘴上恭维不停,一面示意丫头们将匣子们放在闻姝面前,“这都是咱们扬州特产,夫人特地带给姑娘您的。”
闻姝拾起一颗指腹大的东珠,笑着称赞道,“明珠熠熠,舅母实在太是客气了。”
那妈妈愈发高兴,临走时又道,“晌午我们姑娘在院里摆了曲水流觞,是我们扬州最新时兴的玩法,也正要请您过去,姐妹几个一起谈天说笑呢。”
门帘一落,闻姝兴致缺缺地放下东珠,她从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侧头示意候着的小丫头丹儿将匣子都收起来。不知是不是昨夜熬夜作画耗费心神,闻姝略有不适,送走了何氏身边的妈妈,想到一会又要打点起精神去应付姐姐妹妹,更是一阵头疼。
绯儿送客出门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就要伺候着给闻姝更衣,拿着或金或玉的钗环就要比划,看到闻姝面色有异,又犹豫起来,“昨晚姑娘不声不响地跑去画画,可累着了吧?要么和主院那边说一声,姑娘身子不适,今天就不去了。”
闻姝摇头,摆手示意绯儿去书房取花笺,绯儿自知劝不动,只好依了闻姝。
二人到时,扶玉正在兴致勃勃地拉着妙月对诗。见闻姝来了,妙月唤丫头拿来软榻,招呼闻姝道,“姝妹妹你可算来了,这儿有个才女正诗性大发呢,快来会会她,让她看看我们萧家的才女风采,可别输了她去。”
扶玉闻言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闻姝,半响才道,“我还以为闻姝妹妹是以女红见长呢,原来闻姝妹妹也读过书呀。”
闻姝好像没有听出话里的刺,依然是柔柔地笑着,坐在软榻上,示意绯儿拿出花笺。“知道姐姐们今日曲水流觞,特拿了这梨花小笺来,扶玉姐姐的好诗必得写在好笺上才好呢。”扶玉身边的丫鬟接了花笺,却对着闻姝说道,“闻姝姑娘来得晚,没听到规则也是有的。好叫姑娘知道,我们姑娘说今日是来京第一次做东,又都是至亲姐妹,只管痛快作诗玩乐,不必学那些老学究,拘泥在纸笔上,要天然去形式的才好。”
连着被下了两次脸,扶玉原以为换个面皮薄的姑娘早就羞愤离席的,岂料闻姝看着文文弱弱,面皮倒是厚,正巧有酒杯顺流而下到她面前,她倒是一切如常地端起杯子来,好似被丫鬟嘲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突然从枫树后闪出一人来,脸上挂着笑意,指着扶玉笑骂道,“你呀你呀,真是个滑头促狭鬼,来别人家也不知道收敛。”大家均被突然窜出的男子吓了一跳,看到眼前正是扶玉的亲哥哥王珏,几人均是松了口气。
王珏转过身对着闻姝说道,“这位就是昨日没见到的闻姝堂妹吧,果然是端庄大方。家妹自幼天性爱玩不拘束,并无恶意,闻姝妹妹别放在心上。”说罢,微弯腰身,拱手行礼,端的是一派和煦。
闻姝略侧了侧身,“王家表哥说笑了,道家有言‘圣人去甚,去奢,去泰’,扶玉姐姐今日之宴,流水潺潺、诗文随心,正是如道家所言一样一派自然、清新无饰,我自是学到不少,何曾受到冒犯。”
扶玉见闻姝为自己说话,心下更是得意。挥着帕子去赶自己的哥哥,“哪有你这样的哥哥,一声不吭的,冲到姐妹们的席面上来,吓我们一大跳。要是不好好的补偿我们,我可要向母亲告状去。”
妍月年纪尚小,早不耐烦先前的作诗吃果子,看到扶玉扑上去和王珏闹,也开开心心地叫着冲上去。妙月示意丫鬟跟牢妍月,扭头看了眼闻姝,然后笑了,“姝妹妹,来尝尝这扬州来的点心。”
王珏本只想看看妹妹口中萧家的泥塑主子。此次上京之前,就听说这国公府的林老太太养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养女,与妙月、妍月一道长大,昨日拜会未能见。后来听妹妹言语里多有轻视捉弄之意,又自知扶玉这妹妹高傲促狭,就起了好奇之心。又怕妹妹上门作客,掌握不好分寸,玩笑伤人,故留在园中给妹妹解围。
没想到,看着沉静文弱的小姑娘,先是面对扶玉的捉弄面不改色,而后面对自己的解围,还能进退知礼、不卑不亢,倒是令王珏刮目相看。
抬起头看看扶玉一早起来精心装扮的席面,流水边铺着锦帛,两岸花树系着飘带,就连飘在水上的托盘都雕花嵌宝,反倒是喧宾夺主,显不出这流水小院里原先的自然之景儿,哪里当得上什么去甚、去奢、去泰呢,连带着那小丫头前头说的那句“天然去形式”都好像一句笑话。
又看着还在旁边和妍月笑闹的扶玉。“噗嗤”王珏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暗暗摇头“这个傻扶玉,笑别人老套,却不知被人引经据典地讽刺了一番。”
罢罢罢,这些小女儿们的心思他也搞不懂了,由着她们玩闹好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忙。
本次何氏带着一双儿女过来,诚然一方面的原因是为着试探下儿女婚事,另一方面则是想叫儿子多与堂哥萧瑾清多多接触,最好也能到镇北军中历练一番,为日后出世积攒名声。
王珏自知自己这姑丈英国公一生军功赫赫,麾下镇北军几次退敌,守护边疆,是当今的左膀右臂,而堂哥英国公世子更是年纪尚小便跟着父亲去到了燕北,与将士同吃同住,数年难以回家一趟。父子俩在朝中素有官声,若能与堂哥多多接触,结实军中才俊,对自己的前途只好不坏。